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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所谓幻术(1 / 2)


“那听好了,”蒋篱清清嗓,将玄色袖子挽起,露出瘦劲的小臂,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最基本的,丹分为哪几种?”

胡衿哈哈一笑:“丹就是丹嘛,都一个样,圆的呗。”

“怎么会,”蒋篱轻嗤一声,“丹分铅丹和汞丹两种,前者称黄丹,后者称金丹,其中金丹是最上乘。灵汞可由朱砂炼化,又称水银,有毒,民间把握不好火候很容易失败。”

胡衿:“我还以为水银就是水煮银子呢...”

白念敏也嗤了他一声:“粗鄙。”

蒋篱晃了晃第二根手指。

那食指纤长,在猩红烛影里显得骨感而明晰:“第二,炼丹在什么时候炼最好?”

“早上呗,”白念敏不以为然地应到,“早上看得清楚。”

“不对,”蒋篱摆手,“要在晨昏交替的子时。”

“为何?”

“子者阳生之初,晦明交替之际,阴极而阳生,阴火销而阳火息,此乃近纯阳之时,最宜炼丹。”

“怪说不得,”白念敏一拍手,“我有时起夜,常见得别处屋顶白烟缭绕。”

蒋篱又竖起第三根手指:“好,吹什么风的时候炼最好?”

“热风吧,”胡衿很自信地回答道,“热风干燥,吹不灭火。”

周围有旁听者嘲笑起胡衿来,白念敏也加入了进去。

“热风,热风,”白念敏笑得捧腹不能自已,巴掌铲着桌子,“你怎么不说人来疯呢哈哈哈……”

“滚开,好意思笑我,”胡衿瞪他一眼,“玩你们的射覆,这是老子认的师父。”

所谓射覆,便是依靠卜筮之术盲猜测蛊里藏的器物,猜错了便罚酒。百戏巷里很是流行。

现在就有一群人正围在墙角玩这个。

“要吹巽风,”蒋篱指尖蘸酒,在桌面上比划着八卦图,“这巽风吹鼓六阳,入艮归坤,顺应日月盈虚,能有所蓄藏。”

蒋篱话音落罢不再开口,却发现有很多人在周围听痴了,正盯着他看。

一双双渴望知识的大眼睛……

“看我干什么,”蒋篱把筷子往桌上一摁,“再讲要给钱的。”

白念敏的声音本来就挺雌雄莫辨,低声嘀咕起来听着竟有些嗲:“你看着不像缺钱哪……”

蒋篱有被恶心到,抄起那寒碜铁弓欲走:“是吗,你看着也不像缺心眼儿。”

“……”

白念敏再次尴尬地闭上了嘴。

“唉,小伙子先别走嘛,”邻桌有人调侃到,“你这么懂玄,应该也会算卦的吧?”

蒋篱抱起手臂,细想着方才种种,突然很想出去把那白衣追上:“别了,算命也要给钱。”

“射覆会不会啊?”

“不会。”

“你就帮我们一把吧,”有很多人已经醉得脸颊上色,“伊娘玩射覆太厉害,我们赢不了。”

她不会占卜之术,却擅察言观色,能从那些人的只言片语和神色里猜出端倪。

赢也就算了,陪输家喝下一杯又一杯,喝完却不见分毫醉态。

果真是千杯不倒,红袖染了深重酒气,却和众人调笑地更加开心。

有好多人不敢再猜下去了,到最后只剩了伊娘一个,找不到人赌酒正在发牢骚。

伊娘两指拎着酒杯,头发已不如刚才那般精致了,正坐在桌沿哼小曲,回味着烈酒醇香:“年轻人,他们酒量太差劲,运气又不好,你可以的吧?”

蒋篱耸耸肩:“我怕是不能。”

“怎么会?你一看就是很能。”

“何以见得?”

“唇红齿白的,酒量怎会差。”

“我已经戒了。”

“哦?这是何苦?那么年轻就戒酒?那多没意思,”伊娘语重心长地叹到,“这世间好多风景,都是醉时明艳的,好多乐子,都要到这酒缸里寻。”

她说罢又灌一杯,杯沿留下红色痕迹。

蒋篱:“醉时欢谑,固然可喜,但也不免会坏了事情。”

“坏事又何妨,坏它个十次百次,不就习惯了,看开了,老娘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是吗?

蒋篱笑着啜了一口。

清冽而陌生,却好上瘾。

两年前新雪初霁的十二月冬夜,年关最末,新岁最初,谁醉步醺醺,谁跌跌撞撞,被推入了该死的温柔乡。

虽说那花色缭乱的小楼,没能让他产生丝毫兴趣。

“有些事坏不得第二次,若是坏第二次,那便成了罪过。”

“醉了总该有人管你。”

蒋篱颇为自嘲地一笑带过:“没有的。”

“既然无人管,”伊娘晃了晃手中的木蛊,冲他笑道,“不如留下来了结这一局射覆,开心开心。”

就算现在出去找,那人应该也早已走远了,追不上了。

“行。”蒋篱回身,轻飘飘应到。

心尖上漫过一阵缺憾与失落。

人群渐渐喧闹起来,在蒋篱和伊娘背身蒙眼的时候,许多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往木蛊里放什么。

有人说,要放金石类的物品,质地坚硬,不容易勘透。

还有人说,放活物,比如壁虎草虫之类的,气息流动无常难以猜测。

“嘿,老弟,”伊娘称呼人的方式竟也是如此接地气,“你俩是认识?”

这个“你”指代不明,蒋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谁。

蒋篱回神,指节在手臂上叩着:“谁?胡衿白念敏?都不认识。”

门外那演杂技的中年男人见戏台打烊,知道商机来了,便又将松香布包含入口中,殷勤地喷起火来。

兴许是不见伊娘心情大好,喷的还是绵延不断的翻身火,一时热浪蒸腾,将室内众人熏出汗热。

“不是他俩,”伊娘觉得热,便将裙裾卷了起来,打一个活结,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我说刚才那白衣服。”

“他啊,”蒋篱一愣,“可能认识。”

“这是个什么说法?见过又忘了?”

蒋篱也感到一阵窒息的气流,随手拽了拽领口,以散去灼热:“说不好,很玄妙。”

馥郁的沉香气呼之欲出。

“那便是有面缘了,”伊娘很是笃定,“缘分这东西,着实妙,稍有闪失,便一去不复返,若要强留,又偏偏留不住。”

“是啊,”蒋篱又是自嘲的一声哂笑,“好比东逝水。”

“所以说呢,”伊娘在他肩头一拍,“缘分难得。有空就多聚聚,多个朋友,总是好事。我这戏班,也不图什么,无非是让人们多接触些,多个人做伴。”

“承你的好意了,”蒋篱习惯性地抱了个军拳,“谢谢伊娘撮合。”

“哈哈哈,这算哪门子撮合,我撮合两个大男人干做么,”伊娘忍俊不禁,“你不是没喝酒吗,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蒋篱摆手:“玩笑而已。”

这时,有人把蒙着眼的蒋篱和伊娘带到了桌边,摘下遮眼布。

桌上只孤零零一个木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木蛊里放的是一根铁链,生了锈,从某人的鞋帮子上拽下来的,既坚硬又无定型,既有金石的坚硬,也有活物的莫测。

“姐,”白念敏喊伊娘喊得熟络,“你旁边这个,玄学很厉害的。”

伊娘抖开嫁风,向众人抛个眼色:“我一样让他输了喝酒!”

众人一片喝彩,还有的吹着口哨:“好!”

蒋篱只是笑笑,朝头顶看一瞥。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他总觉得有一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像是虚无的视线,在空气里弥散着,包围着,向他渗透。

这种感觉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最近一次也是十年前了,在涂台山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出门看看天,看有没有凭空多出些星宿来。

“嗯……你们几个站出来,”伊娘点了三个人,“离我近一些。”

有人不情愿:“为什么?”

“不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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