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冯铣有很大的可能性……只考功名、却不做官。
至于其他的人么……
——济阳候是淳王最小的儿子、庶出,今年十五岁;王定清、许恩训、周放都是勋贵之后,他们的年纪都挺大的,王定清好像已经快七十了。
叶蓁蓁很清楚,科举考试的出题,除了考量考生的立意、体裁、书写、引经据典之外;还要比较考生的家世、背景等、个人谈吐、外表等等因素,否则也不需要皇上亲自殿试了。
所以,她懂得武霸图的言外之意:皇上需要顾大局,更要考虑状元榜眼探花的排序、是否对天下学子有所表率,所以就算武霸图的文章应答得最好,也不一定就是状元。
但是……
叶蓁蓁奇道:“旁人也就罢了,济阳候为何也参试?”
淳王的儿子、就算是庶子也能封候,想去办差?更是直接从淳王的手里领了差事就好,皇室宗亲参加科举?这多难办呀,考得好、人家会说恐怕是靠着家里才考上的;考得不好、抹黑的是皇室的面子,多为长辈所不喜……
武霸图沉思了半晌,摇头。
叶蓁蓁看出,他好像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大愿意说?
果然,他转移了话题:“在宫里……见着皇上了?”
叶蓁蓁咬住了嘴唇,心情复杂。
——虽诈胡了吴嬷嬷、猜出吴嬷嬷是武霸图的眼线……但此时他根本不过问她在宫里是不是安好、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岂不是也是承认了、他确实把手伸进后宫里了?
所以她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根本就是清清楚楚!
以及她为什么这样着急着想要见他……
他也肯定心知肚明。
——就是因为皇上的长相啊!
叶蓁蓁不想再藏着掖着、也不想再猜猜猜了!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二郎哥哥,大郎哥哥他、他……”
刚说了这半句,她又说不下去了。是,她心里存着巨大的疑问,既想明明白白的问个彻底、更想清清楚楚的得到答案……
可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她突然不敢问……
更加不知道、若问出了真相以后要怎么办。
武霸图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真想知道?”
叶蓁蓁犹豫不决:“你——”
“若真要我说与你听……蓁蓁,你就非嫁我不可了。”他继续含笑说道。
叶蓁蓁呆住。
霎时间,她的心肝儿像是变成了一只正在被猎人追逐的小鹿,被关在心房里逃不出来,所以拼命的蹦跶、拼命的蹦跶……
她心乱如麻、面似火烧,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武霸图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这小傻子真可爱!
这么为难的样子,敢情她还真以为只要她说了“不想听”三个字,就真的可以不用嫁给他了?
武霸图忍不住伸出长臂,宠溺地捏了捏她头顶上的包包头。
“呀——”
叶蓁蓁被他吓了一跳!
她拼命地摇头,保护好自己的包包头;然后咬住下唇,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瞪着他,满脸的戒备!
武霸图心情很好。
“是,就是你猜的那样。”他大大方方的承认。
叶蓁蓁的呼吸顿住——
方才还红晕满布的脸儿,瞬间惨白!
“什么、什么……”她颤声问道。
武霸图神色冷肃,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兄他……实则是我的表兄,亦是当今皇上的长子!”
叶蓁蓁方才还曲着的双腿软趴趴地歪在了草地上。
幸好她坐着……
要不然、这会子怕也瘫倒在地!
叶蓁蓁万万没有想到……
她的猜测,竟然变成了……真相!
——她在宫里待选的时候,曾远远的看了皇上一眼。可那一眼,却让她如坠冰窟!
原因无它。
为何当今皇上、会与武家的大郎……长得一模一样???
他二人的容貌足有九成九的相似!俱是高高瘦瘦的、肤色白净、且面容俊秀。只是皇上年老,已两鬓微白、且面上带了些皱纹;而武家的大郎却是风华正茂、翩翩少年。
再想起那日在白衣庵里的时候,叶蓁蓁就觉得武家的大郎与武霸图、武霸恩长得不大像,但也没多想。
直到这次入宫见着了皇上的真容,她才猛地想起……十几二十年前,武家家主武王擎之长姊武王媚,可不就被选为了东宫良娣?听说还是难产而死的!难道说……
这其中竟有什么稳秘不成?
这会儿武霸图承认得这样爽快,倒教叶蓁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大郎哥哥和皇上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儿……难道就我一个人看见了?旁人没起疑心?”叶蓁蓁不安地问道。
武霸图认真答道:“还就真只你一人见着了。”
叶蓁蓁呆住。
“大兄平时不以真面目见人,那一次是意外,真没料着会在静安寺遇上你们一家,他其实已经避开了,”武霸图说道,“……后来晚上的那一次,才是、才是……”
是他告诉母亲兄弟姊妹们,他看上了叶蓁蓁、想求娶为妻,大兄才没有避开的。
叶蓁蓁就想起了……确实连自家祖翁也没见过武家大郎的真面目一事,不由得奇道:“他、他是怎么做到,一直不在人前露脸的?”
武霸图却道:“昔日父亲尚在时,曾给咱们兄弟几个定下了训练计划。后来他不在了,光靠着咱们兄弟几个瞎摸索……既无人教导、就只能自个儿多琢磨。一是大兄本来就忙得很、二是他在家里又顶着个庶长子之名,就是一概不出面、也无可厚非!不信你瞧瞧、哪一家勋贵家的庶子被重用过了?”
叶蓁蓁莫名奇妙:“什、什么计划?”
“教养计划,”武霸图淡淡地说道,“大兄要行乞、要为奴、要种田、要经商、要考科举、还要做官……每一个行当都要做够两年,如今他正易了容、在朝中做官呢!”
叶蓁蓁十分震惊!
“为什么要这样?”她失声惊呼。
武霸图正色道:“不经百炼、不行百业、不识百姓心中所想……如何学得治国之道!”
叶蓁蓁呆住,喃喃自语:“治国……之道。”
武霸图点头:“治国之道!”
默了一默,叶蓁蓁又问道:“那、那你们兄弟的计划……”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的话,好像他说他父亲曾给“兄弟几个定下了计划”……
也包括他吗?
武霸图叹气:“本来定好我为文臣、三郎为武将的……可那小子不争气、不爱读书,只一心醉武、光有匹夫之勇却不通兵法,所以我也只好……把他那份儿也挑过来了。”
叶蓁蓁再一次呆住。
半晌,她才艰难地说道:“那、那四郎他……”
武霸图点头:“他从商,家里人多、开销大,不多挣点儿钱……这日子没法过。”
叶蓁蓁颤声问道:“有、有多少人口……”虽说他家有兄弟姐妹十个……不、九个,但叶蓁蓁直觉认为,他都有能力把手伸进后宫里去,哪儿这么简单啊!
果然——
武霸图想了想,说道:“大约……三千人左右罢。”
算了还是少说点,他的小娇娇胆子小,莫把她给吓坏了。
叶蓁蓁呆住。
她一口气没能抽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手抚住了自己的心口,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天!
三千人口!!!
宁乡伯府名下有四个大庄子,连着伯府里的家奴、庄子上的庄头佃户一应老少……不过也才三百余人!
武家居然养着三千人!!!
这时,武霸图又道:“蓁蓁,你已上了贼船了。”
他生得俊美、又面带微笑……此刻眼神也是柔柔的,一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模样儿。可他的语气里又带着几分痞痞又得意的坏笑,教叶蓁蓁又羞又臊、又好生着恼!
“你——”
犹豫再三,她鼓足了勇气问道:“你、你们家到底想做什么?”她必须要知道他的梦想、他想要做的事。若他想做的、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那……
恐怕这会是一段孽缘!
叶蓁蓁盯着他,有些紧张。
武霸图面上笑意稍减。
“我要做什么?”他深呼吸——
“我武家被打压至今,原本已是不计较了,纵有冤屈、但成王败寇……咱们确实输人一等、这无话可说!可是姑母与大兄遭人陷害、祖父也死得不明不白!这账……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蓁蓁问我、到底想要做什么?那我便告诉蓁蓁——我要让姑母与大兄认祖归宗!我要让武家要重新站起来、号令三军!我还夺回那被外族贼子抢去的中原十九州、恢复汉土!”武霸图一字一句地说道。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蓁蓁,咱们的老家在德州……可惜自我们兄弟出世以来,竟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去过!蓁蓁信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收复德州,然后将曾祖远驰公、祖父成烈公的遗骨迁入德州祖坟!”
他说得极慢、声音也不大……
可叶蓁蓁确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决与铿锵有力。
——中原十九州落入外族之手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德州正是其中之一。
叶蓁蓁自诩一介女流,但在读通史的时候,每每回想起百余年前十九州的沦陷、百姓死伤无数的惨烈,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既恨“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又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此时听武霸图用这样沉重、认真的语气说起,她变得莫名激动,甚至还能感觉身体里到那突如其来的热血沸腾!
但很快,叶蓁蓁便沉默了。
原来他的梦想,是家国天下……
可她呢?
她的梦想……居然是嫁个好郎君?!
叶蓁蓁有些自惭形愧。
怎么办啊,好像……有点配不上他了。
一着急,嘴儿就扁了起来。
有点想哭……
武霸图注意到身畔小美人的情绪。
——耷拉着头,嘴儿扁着,像是想哭的样子?
难道是……
刚才他太凶了?
武霸图放柔了声音:“蓁蓁害怕?”
叶蓁蓁默默地点了点头。
“莫怕,一切有我。”他低声说道。
叶蓁蓁更想哭了:“以前以为你穷、我才……”我才同意的——这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含糊过去,然后继续说道:“……谁知道你家竟有三千人!”根本就不是小门小户好嘛!真要嫁了你,那可是要管三千人的吃喝拉撒啊,天!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武霸图失笑。
他安慰她:“虽家业不算小,但家里人多,以后也还是穷的。”小娇娇也太可爱了吧,居然是因为他穷、才愿意嫁她的?
她又委委屈屈地说道:“你大兄还是个皇子……”多可怕啊,以后见他都要跪!
武霸图更觉得好笑。
大兄认祖归宗后,或封储君或封王……武家还是原来的武家,他武霸图也还是原来的武霸图,又不靠着谁、靠的是自己……
不过,小娇娇还真是既纯良、又可爱。
换作其他贪慕富贵皇权的女子,知道他家家业大、嫡亲的表兄又是皇子……早就红了眼、各种各样的纠缠了!
小娇娇却嫌他不够穷、甚至还嫌他表兄是皇子……
武霸图还是想笑。
但顾及到小美人的面子,他换了话题:“蓁蓁的梦想是什么?”
叶蓁蓁正在忧心三千人口的吃喝拉撒实在不好管,闻言、也没细想,便诚诚恳恳地答道:“……就想嫁个老实人。”
话一说出口,她愣住——
武霸图也愣住。
叶蓁蓁迅速用双手捂住了脸……
这回她是真哭了。
太难堪了呜呜……
武霸图闷笑:“好极,我就是个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