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山下便是文峰村。这文峰村的几十个少年中,就数我家近儿最乖巧懂事,乡邻无不交口称赞。”
“夫人,你说怪也不怪,我家近儿出生后就不吵不闹,向他说什么话,他都听得明白。寺里的大师说这是宿慧。有一年,一位算命先生经过文峰村,非得追着我家近儿给他算一卦,说是不要钱。我们被他缠得没办法,勉强让他算上一算。谁想到,那算命先生一算之下,慌得伏在地上,直呼道君显灵。他说我家近儿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注定在人间有一场大的富贵,入阁拜相都有可能。他还说,奎星庙就在文峰山,所以我家近儿才会生在文峰村。”
…………
蓝灵听了半日,已经不知道黄春生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怪物,几乎什么事情都懂,任何事情都做得成,不管什么人都赞许他。偏偏这种话说了几箩筐,她一贯严肃的母亲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会插上几句话夸赞黄春生教子有方,把黄春生喜得直咧嘴,走起路来都带着风,跺得尘土飞扬。
对于出门,蓝灵是排斥的。上一次庙会被贼人掳走,她便不敢出门了。不过母亲说到这里散散心,语气也不容置疑,另外她知晓鉴湖社学也在吉水,便不那么排斥了。如今,听黄春生说要到她村子里看一看,她倒是有些期待。
文峰村并不远,乘着轿子,没多久就到了。
进了村,农家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令蓝灵感觉到新奇无比。
行到一处宅子前,蓝灵听到黄春生道:“这里便是寒舍。”
尚未进门,蓝灵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黄春生笑道:“夫人,读书的正是我家近儿。今日书院有假,按说本该休息。可是我家近儿最是勤奋,非要在这假日里读书不可。”
蓝灵看到母亲点点头,道:“果然是用功。春生,你果然教子有方。”
进了宅院,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早有准备。
一个圆滚滚的少年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夫人、小姐。”
蓝灵拘谨地点了点头,反而是母亲道:“和预想的模样差不多,倒是有礼。”
蓝灵随母亲坐下,便听到母亲在问话:“你是肖近吧?在书院读书怎样?听你母亲说,书院的先生时常夸赞你。”
肖近道:“我读书还好,不过倒不敢说在书院一定是名列第一。毕竟,术业有专攻,有些人喜好杂学,我未必能超出他们许多。当然,我是奔着科举去的。至于书院的先生,爱我多才,倒是不吝夸奖。不过君子泰而不骄,我虽然有才华,但并不爱炫耀自己。就如前几日,白鹭洲书院的最优秀的几位学子来吉水县游学,在附近的鉴湖边上,我与他们会文,在我最不拿手的诗词曲赋上轻易胜了他们。他们便不再敢与我比试八股文了。”
蓝灵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不敢比了?”
肖近偷乐,暗道: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
肖近正色道:“相比诗词歌赋,我最擅长八股文。他们和我比,注定会输得更惨。哎,差距太大,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弥补。小姐,你要知道,对读书人来说,自身的气场是很重要的。只有气场强大,在考场上才能作出好文章。白鹭洲书院的学生若是在八股文上输给我,而且输得毫无赶超的可能,他们便会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无力的绝望,气场便破了。气场破了,写出的文章也就没了气势,想要在科举中有所斩获,更是千难万难。因此,他们不敢和我比。”
蓝灵对科举并不了解,听肖近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肖近继续道:“那一日,哪怕是白鹭洲书院新来的山长康啸林,也夸赞我异日前途不可限量。他还邀请我去白鹭洲书院读书,可是被我拒绝了。毕竟,现在的文峰书院,学生中主要是靠我来支撑体面。我若走了,文峰书院也就垮了。”
蓝母顿时来了兴致,问:“白鹭洲书院的学生,你可记得有谁?”
肖近沉吟了一下,道:“我只记得三人的名字,分别是方卿、陈克和邱乘。”
蓝母道:“原来有陈克在。怪不得我前几日见到他,他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在你这里受挫。”
接着,蓝母对黄春生一笑,道:“陈克是我侄儿,我长兄之子,为人勤学上进。前几日我到他家中,看到他的书房中挂了‘一雪鉴湖之耻’的条幅。另外,这孩子竟然命人在后花园中挖掘池塘,说要在里面学习泅水。我想,这孩子大概是以池塘来喻学海,表达苦学之志,或是以池塘作鉴湖,督促自己奋发雪耻。”
黄春生赶忙道:“夫人的侄儿,定是优秀的。”
蓝母忽然想起一事,问肖近:“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今已经满城唱遍,哪怕深宅大院之中,也有流传。这首诗又是何人所作?”
肖近大大方方道:“当日小侄随口吟来罢了。”
这时,蓝灵的注意力才真正转移到肖近身上。那首诗,经过纤纤的宣传,确实迷住了吉安府万千男女,而且有向其他地方蔓延的趋势。也许用不了多久,整个江南都会传唱此诗。无疑,作为作者,一时间也将名满天下了。
对于这首诗,蓝灵也是喜爱之极。她没想到,竟然有机会看到写诗之人。初次见到肖近,她还觉得对方的长相有些丑陋。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肖近竟然这么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