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中午散学后,曾夫子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睡午觉,因为学童太吵了。
就在昨日,林丰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些种子和秧苗,带着学童种在了新开垦的土地里,甚至曾芸芸和肖平都参与了进来。如今,这些学童又在林丰的鼓动下开始浇水。
平日里,学童们的乐趣来自玩闹,这是这段时间却来自这些莫名其妙的劳作。大夏天里,哪怕简单的浇水,也被他们折腾出了锣鼓喧天的感觉。
曾夫子看了,只觉得心累。
好在,曾夫子的老母亲耳聋,听不到这些吵闹声,否则可能被闹得背过气去。
无聊之余,曾夫子忍不住观察这些学童。他发现,大多数学童看似唯林丰马首是瞻,但他们真正的领头人是曾芸芸。
散学之后,还没出屋,早已有学童搬好凳子放在树荫下等着她坐。一直好好读书的解鉴每日都专门为曾芸芸带来茶水,如今正小心地伺候着。
曾芸芸一边和肖平闲聊,一边指点:“这里水多了,那里水少了。”十三岁的小孩子,仿佛是种过好几年庄稼一般。
偏偏这些学童就爱听她的。她说了一句话,便有学童立即执行,争先恐后,甚至为了做好而起争执。当然,争执得过于激烈时,曾芸芸一句话,又能让他们消停下来。
曾芸芸的权威还不止这些。大家都知道肖平书读得好,有问题便向他请教,肖平基本都能解答。不过大家很快发现,当肖平遇到解答不了的问题,他会去问曾芸芸。曾芸芸总能给出很好的解答。这让学童们崇拜,也让曾夫子叹为观止。
曾夫子看过他们种的秧苗和种子,他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林丰从哪里弄来的。不过,对这些秧苗和种子,学童们却看得十分金贵。哪怕是曾夫子靠近了,他们也会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搞破坏似的。
实在忍不住了,曾夫子问他们这是什么。平生第一次,他从自己的学生眼中看到了不屑且骄傲的眼神:“番薯和苞粟!”
读了这么多年书,虽然不事生产,但是农人种的是什么,他还是分辨得清楚的,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番薯和苞粟是什么。
正观望着,他看到一条游船靠近了。
鉴湖中一直有游船,但很少在这里停靠。曾夫子有些好奇:难道是船漏了?不像啊!
很快,船就靠岸了。船夫支好了跳板,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靠了岸。他们径直往社学而来。
曾夫子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看领头那人的气度,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有官位的读书人。
不过,学童们却不在意他的气度如何。突然上来了这样一群人,且拥堵在那里,学童们觉得他们挡了自己的路,都纷纷嚷道:“让让!借道!”
县丞和主簿立即要呵斥这些孩童,以维护督学大人的权威,却被杨秋池止住了:“孩童都小,不要责怪。而且今日本就是私游,散心重要。只是看到如此一处社学,难免新奇罢了。”
杨秋池带着众人走到田地旁,看到解鉴在殷勤地给大家倒水,便问:“你们都是社学的学生吧?在田里劳作,想是先生支使的吧?”
解鉴将茶碗递给了一个学童,才道:“你说对了一半,不是先生支使的,是小先生支使的。”
陈鹏的脸上不由有些愠怒。这几个人都理解为,社学教书先生的儿子被称为小先生,是他勒令这些学童帮他务农。
杨秋池的脸上却十分平静,或者是作为督学,在地方巡查时已经见惯了社学的此类情况,又或者作为大人物,觉得立即发火有失颜面。
县丞和主簿心中都认定,不管是老先生还是小先生,这处社学的先生都已经倒霉定了。
杨秋池有意考考这里的学童,便问解鉴:“《三字经》《百家姓》都读过了吗?”
他看到解鉴年龄很小,问的也简单。
解鉴却觉得被轻视了,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眼神,道:“这都是我多年前学过的东西了。别说‘三百千’,就是《论语》,我也背得滚瓜烂熟。”
杨秋池一听,不由乐了。县丞和主簿却在心中斥其狂妄,只是在督学面前,没有他们随意插话的机会罢了。
杨秋池问:“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这一段,你能背出来吗?”
解鉴又递出了一碗茶水,才道:“这有何难?”随即滔滔不绝,一口气背了下来。
众人一听,微微颔首:背得确实很流畅,且一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