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扇这才清醒,及至下车才瞥见巷外停着辆绸壁马车,养得油光水滑的马儿“呼哧”吐着热气,深秋夜里巷外灯下清晰见得,约莫是觉着冷,前蹄还在巷口石板上嘚嘚点着。
宝马雕车静守在巷外,秦扇心底像是有根取火哗地被划亮来,带着袅袅烟痕,隐约生出个比蜜酿圆子还甜的猜想。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守门的个小厮见她回来忙迎上来。
“嗯,”她偏转过头问那小厮,“爹爹、娘可歇下了?”
“尚未,只是老爷说小姐回来不必再去他院里,先回屋歇息,甚么事明儿早再去。”
“省得了,你与爹娘说声罢。”
“是。”
秦扇见他去,再度偏头看去巷外,暖灯下马车仍停在那处,帘子不知是教风吹动了还是有人刚刚放下。
眉眼不禁弯成月牙状,果真不信他才是对的。
叫来个守门的小厮:“你往巷口那辆马车去,替我与里边儿人道声谢来。”
小厮点头跑了去,她才与知冬回了院里。
末了到脱衣裳时才觉察到身上这件,方才竟忘了它,这下还也不成了。
再才是想半夜披着件男人衣裳回来,这话说出去岂不臊人?边解了下来扔在榻上,只须臾又觉着打眼了些,若教知秋瞧见了定是不妥的,忙又捡了起来搁到衣橱里。
可衣橱知秋替她熏衣裳时,也要动的。
小姑娘抱着衣裳,又扫了眼屋里,只南面那张书案下的杉木匣里能藏些东西,也是知秋不去的地方,连小步跑去,抽了杉木匣出来,将衣裳折好放进去,摸摸衣摆上经了裁剪的流苏。
忽而痴痴地笑起来,这时候屋外知冬敲了敲窗:“小姐,就亥时了,再不睡便晚了。”
“嗯,你也早些睡罢。”这才仓皇合上匣子起身往盥匜去,过薰笼时因恍惚被绊了小步,险些摔了。登时烧红了脸,她这是在做甚么,鬼迷心窍不过如此。
原以为整日下来倒头便能睡的,却出了这意料外的事儿。
杏眸张的滴溜儿圆,静谧黑夜里,手搁在被衾上胡乱敲点着,夏月的蝉早教天上养蝉的神仙背了回去,此时微有些凉风晃着花木,哗啦声从屋外进来钻进纱幔里……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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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思飘飖举,
转醒不知晚几许。
翌日醒来时候屋外已然大亮,慢吞吞拾掇起来,许久才推门儿出去,秋阳从檐上照下来,晃得她伸手遮着眼。
知冬早便起来,正坐在院里石磉上逗着被养的极肥失去觅食能力的鸟儿,秦扇推门时才起身:“小姐可算起了。”
“可有甚么吃的?”声音还绻着困意,腹中已然空了。
“知夏往院里来了两回,是叫小姐你往夫人院里用早膳呢。”
昨夜晚归,爹娘该是有话说的,秦扇乖觉地应声,一面打着呵欠出了院。知冬抱着胖鸟儿,看着秦扇背影,小姐昨日……高兴坏了罢?
秦扇自然不晓得身后知冬的心思,刚一进秦大人院里便叫知夏见着:“可算来了,夫人等了一早了。”
不等秦扇答话便听苏蕙咳嗽声,连忙快了步子进屋去。
“娘。”
“说说罢,昨日怎一回事?”虽听来人说了事端,那般晚了才回府着实气人些。
“娘,知冬说你叫我来院里用早膳的,如何不见?”说着好不配合的腹中叫唤一声。
这下苏蕙也没法子,叫知夏把早间备好的鸡丝粥热热端上来。
秦扇握着勺,将鸡丝细细刨至一边儿,边与她解释:“我不过是听娘的去枕霞山赏赏枫,也没料着会遇着这群贵人。蔺家姐儿一见我便邀我一道,这般好意我怎能回了,只好与他们一道上山赏了月。”
又搁了勺子,一脸欣然:“娘,落月湖夜里瞧当真好看,等你生了孩儿后夏日里我们再往枕霞山去回罢,夜里约莫还有流萤呢。”
“恐流萤没有,全是蚊虫,叮得人不晓得南北。”
秦扇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与顾祁溪在落月湖边儿说的句话来,顿觉自己当真是娘亲生的,恍惚地“嗯”一声,却教苏蕙以为是她委屈了:“去便去,你委屈甚么?”
苏蕙最见不得她委屈,说起别的来,“昨个顾家来人说你晚些时候回来我脑子转了好久才清明过来,差些以为你是与顾二公子同去的,这还了得?后想想你与顾二公子应无交集,才觉得自个儿也是叫你爹爹带糊涂了。”
秦扇用粥的动作慢了些,心说,若有交集会怎样?想着试探性叫了声苏蕙:“娘——”
“怎么?”
秦扇再想想,垂下头去:“这粥真好。”
“……”苏蕙无言,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心道,往后照顾好你姐姐罢。
随即柔和了眼波,这样与人玩玩也好,只怕她不愿与人说话。素来独来独往,乍得听有人邀她玩儿,她这个做娘的却不信起来,等信了又怕她与人谈不拢受了委屈回来,不过今日见她提起那行人时神色欢喜,便晓得是当真欢喜了。如此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