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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上林(2 / 2)


翌日,秦洵带上茶具包裹,命马车送自己去一趟长安郊外的上林苑,本打算见过母亲回来后带着茶具去定国公府拜访外祖父,顺道就留那蹭顿饭再回家,谁知到了上林苑,第一眼没见着母亲,倒是先见着了外祖父。

秦洵顺道也就直接在上林苑将茶具送了,老人家解了包裹打开锦盒看了看,极是欣慰欢喜:“微之有心了。”

“外公今日是没去上朝还是下了朝来的?”

不同于对秦家祖父一直板正地唤作“祖父”,秦洵与外祖父林天自小亲近,称呼上便也没那么正式,一直亲昵地唤作“外公”。

“没去上朝。老了,又早卸了军职,上不上朝还不都那个样,干脆搁家歇着,没事来上林苑看看这些个后辈练兵。”

林天最初是文臣从武,因而虽纵横沙场多年,身上始终带着那么些书卷气,讲话也温和,与秦傲的刚硬模样大有不同。

秦洵将一瓶药油托外祖父带回去给舅舅林袆,林袆当初为护他腿上受了伤,一直落着些养不好的病根,每逢阴雨日便酸痛难忍,他调制的这瓶药油便是抹以缓解的。

林天端详着手中药油瓶子,再一次感叹外孙的懂事:“仲卿定会高兴的,这些日子你刚回京,且多歇歇,以后得空就来家里走动走动,离得又不远,路过了吃顿饭也好,你外婆时常念叨你。”

仲卿是林袆的表字,照理说,林袆虽是林家第二个孩子,但林初为女,林袆该是长子,然林初之才更甚男子,林家基本是将长女作长子待,林袆表字中便用的次子“仲”字。

这个“外婆”,自然不是秦洵早逝的亲生外祖母殷宛,而是殷宛过世后林天的续弦。

秦洵含笑应是。

与外祖父叙了些家常,秦洵去上林苑的校场寻母亲林初,刚进校场没走几步,马蹄声疾疾靠近,劲装少女从他面前打马而过。

似乎是经过的一瞬间看见秦洵,少女急急勒马回身,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几眼含笑的红衣少年,惊喜道:“微之表哥?”

秦洵辨了辨少女的模样:“昭阳?你不在宫里陪着姨娘,来上林苑做什么?”

六年未见,当初那总是与自己打打闹闹的昭阳公主齐瑶,已经出落成十四岁的娉婷少女了,眉目神似淑妃白绛,兰蕙柔美,却多了些春花般的少女气息。

齐瑶抚了抚马脖叫其安分停步:“母妃近日将要临产,多在静养,我怕惊扰了她,便来林姨娘这里了。表哥,我皇兄呢,你们没一道回来?”

齐瑶毕竟是女儿家好撒娇些,也就不顾忌齐璟那么多礼规,将林初唤的是“姨娘”。

“我回来得早些,你皇兄这阵子约莫在路上,过几日便抵京了。你既骑着马,载我一程可好?”秦洵打起了齐瑶身下坐骑的主意,心中估量着这半大的马儿是否承得起两个人的重量。

“不好!从戟哥哥往林姨娘处去了,我若与你同乘一骑过去,叫他瞧见了如何是好?”齐瑶毫不犹豫拒绝,却翻身下马来牵住了缰绳,“不过你若是独行无趣,我倒是可以陪你一道走过去,怎么样,我还是够意思吧?”

她落地站定,抬起没牵绳的空手在自己与秦洵的头顶间来回比了比:“从前你个子还同我一样高的,怎么几年不见你窜这么快,难道是江南的水土比较养人?表哥,江南好玩吗,你同我说一说好不好?”

你不要总是强调我以前跟你一样高啊!秦洵心中呐喊。

他一路与好奇心重的公主殿下说了些江南趣事,齐瑶牵着缰绳与他并行,睁大一双美目津津有味听着,不多时便至射箭场附近,除了列队齐整的士兵正在习箭,场外立着一男一女二人在交谈。

女子是秦洵的母亲林初,背对他们的是个身长肩宽的青年,看光景便知也是个位分颇高的将领。

“从戟哥哥!”离得老远齐瑶便朝那处喊了出来,挥动着手招呼。

青年闻声回首,面容英俊,眉目间满是飒爽风姿。

秦洵挑眉问齐瑶:“运筹帷幄那位?”

齐瑶唤其“从戟哥哥”,长安城哪来第二个从戟,想来便是堂太后的侄孙,骠骑将军堂从戟了。

秦洵从前没见过堂从戟,但对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印象的,一是堂从戟继秦洵的先生奚广陵之后,以一手高超棋艺名震长安,获“运筹帷幄”赞誉;二是自从楚辞父亲前骠骑将军楚正弓自刎而亡,骠骑将军一职始终空置,直到六年前秦洵离京后不久,时年十八岁的堂从戟接任。

齐瑶点着头“嗯嗯”应着,秦洵余光一睨她,见这小丫头眸中神采,了然地笑出来。

“我说呢,你这丫头没事跑上林苑这来,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齐瑶听他取笑,有些羞赧地跺跺脚:“你少笑话我!”

她远远观堂从戟回过身去上了马,似要往别处去,急道:“哎呀我不同你说了,我过去找从戟哥哥玩!”她边说边急急上马,话音未落人已经一夹马肚奔了出去。

“去去去,臭丫头!”秦洵在身后呛了马蹄子踏起的尘土,笑骂一句。

堂从戟与追在身后的齐瑶皆打马离去,前方余下的自然只有林初了,秦洵快步上前,见礼道:“拜见母亲。”

人至中年的女将军美貌如旧,望向自己儿子时减了些军中将领的英气,托着他胳膊扶起,拉近身前:“都长这么大了。”

身形颀长,容貌俊美,正当大好年岁的翩翩少年,叫林初这做母亲的心中甚慰。

母子俩进了屋去,林初出其不意将儿子的包颈衣领勾下几分。

当娘的了解儿子,即便他有心掩藏,也是一眼便能瞧出他哪哪不对劲。

“……娘。”秦洵怔了怔,有些不自在,稍稍偏过身子将衣领理好。

林初轻轻叹气:“疼吗?”

“男儿家,破点皮叫什么疼。”秦洵笑笑。

“别不当回事,你自己在外跟着你师长习医,知道轻重,身上有伤当早日养好才是。”纵然林初沙场上见惯死伤,这伤在自己儿子身上也是极心疼的。

秦洵不想继续谈脖子上这道划伤,便在屋内扫视一圈,一眼瞧见桌案上一张有些老旧的围棋盘,有意转移话题,笑道:“方才那位是堂从戟将军吧?听闻他棋艺高超,娘与他闲来对弈过?”

“偶尔。”林初顺着儿子目光望向围棋盘,失神一瞬,去案边将它收整好,“过来坐吧。”

秦洵方坐下,便听母亲语出惊人:“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秦洵隐隐猜着母亲口中的“他”是指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母亲这一辈人年轻时的旧情旧怨,外头不敢妄议,在皇城中却算不得什么秘辛,秦洵对此略有耳闻,他有心避免提及旧事令母亲伤怀,却不想林初主动对他提起。

“见过了吗?”见儿子愕然不语,林初又问一遍。

“……见过。”

“他……还好吗?”

察觉出母亲话语中既迟疑又殷切,秦洵没来由有些心酸。

“我回京前拜访的他,身子骨是健朗的,日子过得应该……也还安稳。”对孤舟的印象也就那一回,秦洵斟酌着回答。

“那就好,挺好、挺好的。”林初喃喃道。

秦洵不知当不当顺势问出心中疑惑,林初观他踌躇神色,先他开口,摇摇头道:“不是我让归城带你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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