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苏蓁听见自己的身体如麻袋一般砸在地上的声音,在静谧殿阁中沉沉响起,似乎还有些许震荡回音。
秘阁是藏书楼,为防走水计,尽量减少木质材料,也没有地毯,一楼的地面,铺的是西北山中挖来的青玉石,亮得能照见人影,硬得也能扛刀砍斧劈。夏日轻衫薄,就这样直接栽下去——那疼痛滋味,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苏蓁的眼泪,顿时就如泉涌……
偏偏元重九从身后撵上来,猫腰探手,就来抱住她的双腋,要扶她起来,她以为他是性急了,要继续蛮来,便开始挣扎,又是踢腿,又是甩手,还哭喊着:
“不要碰我!”
痛得急了,她也像是一只要咬人的猫儿。
元重九见她反应过激,索性撤了手,放她回冰凉地面上趴着,然后直身站起来,将那伏地哭泣的顽固姿态绕着欣赏了一圈,绕到她脸面前,单膝蹲跪下来,与她说话:
“是不是很痛?”
太子殿下向来不是聊天高手,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蓁就觉得膝盖上的那种锥心刺痛,越发强烈了,可能骨头都碎了。
“起来,我给你看看。”元重九俯身,凑得更近些,几近在她耳边,好言软语相慰,可听来,更像是引诱。
“不用!”苏蓁很有骨气地,把脸别向一边,去看眼皮底下的地面上,一滩晶莹泪珠子,触目之际,又涌出几颗来,滴落在一起,混成一滩泪渍。身体的痛,可能还有些心里的烦,一并化作泪水,一股脑儿倾倒。
元重九探头过来,看了看她的模状,又抬指来摸了摸她眼角的泪,居然哂笑道:
“你这不是自找的么?”
“……”苏蓁听得更恼,微抬眼皮,就瞧见那垂下来的头颅,轻嗅浅闻,像只嗅猎物的兽头,一点点靠近她,近得连眉毛都数得清了,她赶紧把脸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地上别扭。
她难得娇气一回,索性就赖在地上,赖到底——如果这样就能够把眼前的窘迫给赖掉了,更好。
元重九没见过这样的她,抬手试了试,想将她强行扶抱起来,又怕她再作顽抗。但见她猫儿似的伏地,姿态柔软多于僵硬,怕是心中病疾多于身体疼痛,终是收回了手,喉咙里轻笑着,也跟着坐到一旁地上。
儿郎猿背后仰,靠住一面书架,长腿一伸,横在苏蓁脸边,偏头看看边上蜷伏的猫儿,大约是觉得这样的散坐,太过惬意,便又有些控制不住嘴贱了,那风凉话,一插接一茬的:
“我很可怕吗?”
“呵……”苏蓁哼了声鼻音,反问他,“我怕你吗?”
趴地的姿势,与平日里时刻端着绷着的庄肃仪态,相去甚远,在这奔放的道上一溜达,就不想回头了。有些娇蛮小儿女状,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那你跑什么?”太子殿下也哼哼唧唧的,对她刚才掉头就逃的举动,很有意见。
“我不跑,等你为所欲为吗?”苏蓁给他抵回去,然后把脸埋在肘弯里,吐气。其实,她掉头就跑,那是出于女儿家本能的反应,虽然,她心底也明白,他锁了殿门,转身回来捉她,像瓮中捉鳖,她也只是垂死挣扎一下而已,哪里跑得过他。他若铁了心硬来,她最后也只有从的份。可是,上次的痛,临阵的慌,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她不跑,难道还要风情万种地投怀送抱吗?她做不出来。
“你说过,你爱我!”太子殿下却揣不透这些细腻女儿心思,只当苏蓁是抗拒他,还是觉得伤感情,伤自尊。
“……”苏蓁被呛得愣神,抿了抿嘴,不答他。拒绝他,就是不爱吗?这是要上纲上线呢?
“你自己说,有没有说过?嗯?”儿郎却拿双手往她身边撑住,侧身俯下来,不依不饶地追问。还卯上劲儿了,像个执拗的大孩子。
“那又怎样?”苏蓁被那袭来的热气压得,服了个软。她心道,承认就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爱他,她是说过啊,在蜀地的龙泉山桃花寨里,还冲着后山的悬崖绝壁,大喊过。
“你与我两情相悦,不是应该……水溶交融吗?”元重九继续跟她讲理,他直想说得更糙些,想想还是忍了,只是挪了撑地的手,到她的肩头两侧去,然后,跨腿,翻身,跪地,便将人困在了身下。一副雄踞的虎狼之姿,锁住了伏在地上的猎物。
“那当我没说过。”苏蓁埋脸在肘弯,尚在斗嘴中,未觉察到危机的来临,突然间后颈窝处一热,像被什么温温的东西熨帖上来,继而还小小地咬了一口。等她反应过来时,便觉得从后颈到尾脊,酥掉了。
她赶紧缩住脖子,侧身转头去躲。哪知却被一双兽蹄子,扳住她肩头与腰胯,顺势一刨,将她给翻了个面朝天。然后,两人膝压膝,胸贴胸,面对面,成正面交缠姿态了。
四目相对,看见儿郎自觉阴谋得逞的狡黠眸光,苏蓁惊呼到:
“元重九,你不能这么无耻!”
“苏莲心,你……也不能这么无耻。……说过的话,还……赖账。”元重九断断续续地回她,当然,重心已经不在斗嘴上面了。只有一张嘴,忙不过来。
“有你这样跟师傅说话的吗?”苏蓁仰着脖子,臻首乱摇,还是觉得气不过。
“你不是都不做我师傅了吗?”元重九突然住口,抬头,逮着这个机会,终于把那口窝了几日的怨气给出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苏蓁脱口与他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