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修水利建造长城开山开路等各种耗费民力的事情不能堆到一起做,赋役太重容易激起民怨,在秦国有余力的情况下能尽早将功在千秋的工事多修建些,将来就可能不会造成天下大乱的情况。
秦之大兴乃是由大乱而起,犬戎攻入洛阳平王东迁之后,天下便进入数百年的分裂之中,周天子名存实亡,诸侯并起强者称雄,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放得一统天下,结果秦朝却仅享十五年国祚,落得个二世而亡的凄惨下场。
秦朝亡的太快,却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历朝历代对其兴亡都有研究,他不说了解的透彻,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秦亡的原因有许多,秦君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是一个,穷兵黩武是一个,严刑峻法是一个,继位之君不仁也是一个。
始皇帝在位期间,修长城、筑驰道、开郑国渠、建阿房宫、筑骊山陵......那么多大项目堆在一起,动辄征调民夫数十万,徭役赋税加到百姓头上,会激起民怨并不令人意外。
蒙恬北击匈奴七百余里,屠睢南平百越置桂林象郡,如此开疆扩土虽然能让后人看到始皇帝的雄才大略,却也耗费巨大的民力,从栎阳到帝丘尚且要走那么久,更何况北方草原和南方百越,被征调的士兵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到故乡,民怨沸腾,又加之国库空虚,岂能不动摇国本。
再者,始皇帝时秦法已经完善,一家犯事比邻连坐,一人犯法株连三族,秦法细致却过于严苛,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陈胜吴广起义时才会一呼百应。
不过这条究竟是不是秦亡的主要原因暂且存疑,因为接下秦朝江山的汉朝在初年时几乎完全继承了秦法却依旧强盛,究竟是律法严苛还是后世文人故意抹黑这个没法说。
其他都不说,始皇帝殡天后赵高和李斯合谋杀扶苏立胡亥这一点一定要说,就算按照现在的发展以后有没有扶苏胡亥甚至始皇帝都说不准,但是不妨碍他骂人,若不是二世昏庸加上赵高专权,秦朝可能就不会二世而亡。
如今秦国从开始变法时条件就比史书上好,卫鞅也没必要制定那么多严苛的律法来束缚百姓,只要秦人过的舒坦不随便闹出动乱,对他们来说,律法都是惩罚犯事儿的坏人的东西,再严苛的刑罚他们也不会有意见。
所以最紧要最急迫解决的就只剩下短时间内大规模劳民伤财这一个问题,秦君没有增加赋税和大规模征调民夫,天下想乱就没那么容易,只要百姓安安稳稳不闹事,其他问题的解决都只是时间问题。
老爷子捏着胡子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徒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然后问道,“想回家了?”
“再等等,等熙儿的亲事定下来再回去。”眉清目润的青年人笑意微敛,将注意力收回来,低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熙儿要成亲,我哥就没精力再管其他事情了。”
王诩老爷子笑呵呵的转过头,为了照顾小徒弟的心情没有说出另一种可能,连太子熙这些小辈的亲事都定了下来,他这个当叔叔的真的能落得清闲?
“老师。”卫霁一手扶额,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家老师在心里嘟囔着什么,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兄长不会再催他成亲,他就是怕他哥闲下来后胡思乱想。
师徒两人正说着话,候在外面的仆从过来传话,说是公子疾来了,老爷子挥挥手示意让人进来,然后面上带笑说道,“秦公当年给这孩子取名疾,大概是想让他和我们霁儿一样聪明,取个好名字果真有用,公子疾于谋略之道可比他那几个兄弟优秀太多了。”
“那是人家自己有天分,怎么还能和名字扯上关系?”卫霁哼了一声,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地盘,他得把刚才想的那些整理出来,然后让秦公自己查漏补缺,能干的就干,不能干的就缓几年再干,总之不能把事情堆到一起做。
“不用急着走,你平日里闷在家里也不怕闷出病来,得多和年轻人接触才行。”老爷子不赞同的看着性子愈发文静的小徒弟,见了生人就跑怎么能行,再说了,人家公子疾也不是生人。
“老师,您将来如果不想写那些晦涩难懂的著作,可以尝试去写故事。”卫霁摇头叹息,他只是不喜欢出门,又不是不敢出门,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很大吗?
公子疾抱着一摞竹简进来,看到卫霁在这里有些惊讶,将竹简放在旁边案上规规矩矩行过礼然后才疑惑的看向王诩老爷子,不知道接下来是该走还是该留。
老爷子闲不住,嘴上说着不再收徒,到底还是按捺不住那颗喜欢教导人的心,上至秦国公室下到平民百姓,栎阳城内有几分天赋的孩童都在他的书院待过,只不过能留到现在的寥寥无几。
他知道父兄和卫霁非常亲厚,只是当年公子霁在栎阳时他年纪小,只在旁人耳中听过这人的存在,见到真容还没多久,几个兄长在时能插科打诨,现在只有他一个小辈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公子霁天人之姿,第一次见面时他甚至以为是天上的仙君下凡来了,幸好当时有兄长在,不然被被公子霁看到那般呆愣的样子,肯定觉得他是兄弟们之中最差劲的那个。
公子疾坐立不安,卫霁也有点尴尬,他跟几位年纪小的公子不熟,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年不敢抬头的样子,嘴角微抽还是决定找他们家老师求助,“小公子带了竹简过来,老师不打开看看?”
将来再怎么足智多谋,现在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自认为长的不差,怎么把会人吓成这样?
老爷子心情颇好的欣赏眼前两个人的反应,被小徒弟打断也不恼,让公子疾在旁边坐下然后才打开竹简细细查看。
公子疾正襟危坐,只等老爷子看完之后给他指正,前些天刚学完《书》和《周礼》,第一次写关于□□的策问,心里紧张的不行。
他以为□□这种大事有兄长就已经足够,还特意去找兄长讨教了一番,只是最近兄长太忙,他也不好总往哪儿跑,最后写出来的就是这样了。
王诩老爷子将看完的竹简递给卫霁,然后解开新的一卷继续看,秦公家里好不容易出个人才,不好好教简直天理不容。
卫霁知道他们家老师留起作业来很是随心所欲,却没想到能随心所欲到这种地步,让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写策问,亏他想的出来。
以问题书之于策,令应试者作答,故称之为策问,后来朝廷开科取士或者朝臣论事时所写的策论便是由此发展而来,想做好策论难度极大,文采要靠边站,见解独到才最重要。
秦公这些年发出去的求贤令其实就是策问的一种方式,他们家卫鞅师兄如今为什么能身居高位,因为对策言中得君主赏识,能对策献策就是本事,合该人家平步青云。
□□这种题目本身就难,在秦国谈□□那是难上加难,贾谊的《过秦论》和苏洵的《六国论》,堪称“史论双壁”的两篇策论写的都是秦国,就算公子疾天赋异禀,那也不能这么难为人家孩子。
然而,人比人气死人,看之前他心疼人家孩子,看完之后他只心疼自己。
王诩老爷子笑呵呵把竹简收回来,拍拍小徒弟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起来,然后才开始分析策文中的优点与不足。
他不参与政事,身在局外才能将局势看的更加透彻,也更知道秦国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卫霁偶尔任性插手卫鞅施政他也不阻止,毕竟大局重要,徒弟的性命也重要。
公子疾认真听着,拿出笔将老爷子着重点的地方圈出来等回家再好好琢磨,他爹知道这个题目时特意让他好好写,回去还得给他看呢。
少年人仔仔细细将书简收好,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先生,前些天楚国的探子来报,说楚国最近有一游学士子,似乎是先生的弟子。”
“老夫的弟子?在楚国?伯灵跑出去了?还是庞涓弃魏奔楚了?”老爷子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公子疾摇头正想再问什么,背后一凉忽然发现旁边小徒弟的神色有些不对。
卫霁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家老师,“记得老师曾经说过,弟子是您的关门弟子,老师可能解释一下,这‘关门弟子’究竟是何解释?”
老爷子连忙摇头,“霁儿莫要冤枉老夫,公子快说,那在楚国败坏老夫名声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能让秦国探子注意到肯定不是普通人,还敢拿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他几十年不出山不代表就好欺负了!
公子疾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犯了错,有些局促的看了卫霁一眼,然后小声说道,“探子汇报,那人名叫张仪。”
张仪?
卫霁愣了一下,看到他们家老师一瞬间不自然的神情,眉眼弯弯笑的温柔,“哦~”
先不管他们家老师为什么这般反应,要知道,张仪这个名字的出现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大秦的外交走上正轨终于要有盼头了!
他们家孙师兄最初入秦说好的只当军师,结果去哪里会盟谈判都得他千辛万苦推着轮椅过去,不然秦国和别国的谈判就极有可能演变成战场相见,他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不管。
现在专业人士已经出现,孙师兄再忍几年,你的苦日子马上要到头啦。
作者有话要说:霁崽:张*大秦第一嘴炮*仪,即将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