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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头脑略有些胀,之前一直嘈杂聒噪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晓得是不是做了一个聒噪的梦。睁开眼睛,骇然发现木板床上的破棉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软舒适盖上去不冷不热的波斯毯。我忙闭了闭眼睛,捧着脸揉了揉,再看,还是波斯毯!下了床,又骇然发现地上的蟑鼠之流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了个哉的!
我寻觅了一阵鼠兄,不得见。走了几步,趴到牢门上,与对面那位仁兄视线交汇,我不计前嫌只想弄明真相,遂冲他招手,笑眯眯道:“嘿,在下姓顾,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在下姓王,家中排、排行第二……”不知为何,这位仁兄目光有些躲闪,不复当日我初来时的桀骜之气。
“哦,原来是王二兄,幸会幸会!”我隔着牢门抱了抱拳。
“不、不敢当……”对面王二神色有些惊恐似的。
我正想问他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狱卒喊道:“38……呃……顾顾侍郎,大理寺少卿来探!”就见漆雕白足下生风一路飘到了牢门前,后面还跟着我家总管。
狱卒给开了门,漆雕白一踏进监牢,就将两道眉毛深深皱了个川字,在我身前身后连转了三圈后,一把拉住我,同情道:“贤弟怎能居如此陋室!”
“没被砍头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陋不陋室。”我执着漆雕白的手,拉他同我坐到我简陋的木板床上。漆雕白对着我长吁短叹,我也感叹自己流年不利,家宅不得安生,朝中也如履薄冰。
“贤弟府上怎的了?”漆雕白耳朵极灵,倏地一下就抓住了要点。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我干笑了两声,转而望向一旁的梅念远,遂指着他挎的篮子,问:“那是什么?”
“炖的汤。”梅念远掀了篮子上的布,送到我跟前,“大人在狱里受了苦,得补一补了。”
我接过篮子搁到床板上,对漆雕白道声稍等,便拉着梅念远到一个角落,小声问道:“这几日府里怎样?千澜有没有想念本官?”
梅念远面上似笑非笑,“大人放心,府里一切如常,千澜日日念叨大人,问几时能回府。”
想到千澜水汪汪的眼睛,我心里便如同调了蜜饯的粘粥,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家总管幽幽道:“大人莫非吃了调了蜜饯的粘粥?”
我心里一惊,干笑一声,望着梅念远殷切叮嘱:“总管可千万要照顾好府里一干老幼,勿使他们太过思念本官,忧心成疾!”
“唔,大人放心!”总管脸上荡漾着诚挚的微笑,却不知为何,看得我汗毛一阵迎风斗。
絮叨了一阵后,我又坐回到我的床板上,抱着一罐汤,忽然又哀伤了。漆雕白察颜观色,问:“贤弟又想到什么伤怀事了?”
“此刻要是有醉仙楼的姑娘们作陪劝酒,该是多么美妙啊,哎!不知道本官要在这监牢的破板床上独自孤衾到几时呢!”我抱着汤罐,莫名哀伤。
漆雕白陷入了我构画的美景中,一时荡漾其间,没来得及回神。
“大人!”梅念远低腰凑到我耳边,“坐着牢狱,适宜清心寡欲,不然这汤就白炖了。”
“晓得了。”我继续抱着汤罐,心头游动着一丝惆怅。
“对了,三司会审,据说大理寺正卿告假。”梅念远忽然直起腰,似乎突然想起一般对漆雕白道。
漆雕白被从醉仙楼脂粉堆的幻境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听到三司会审的字眼,不由抖擞了几分精神,“正是!陛下着我与谢御史、曹尚书同审此案!”
我耳朵尖一抖,“谢御史?”
漆雕白解释道:“御史大夫回家奔丧了,御史台方面便由御史中丞谢沉砚代为出席。”
“噢。”我抱着汤罐感到微微的诧异,重大刑狱才会三司会审,而此次晋王一案的审理或者说我顾浅墨一案的审理,竟然出现两大司部最高长官的缺席。本朝但凡三司会审,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梅念远打断了我的沉思,“翰林院晏编修前日来过府上。”
“他来做什么?”我堤防地抱紧了汤罐。
“也无要事,喝了杯茶就走了。”
我无法猜测晏濯香的算盘,对于这个人,除了知晓他乃殿试第三名的探花,画得一手绝妙丹青,在醉仙楼极受欢迎外,他个人的情况,我几乎一无所知。然而,对他的堤防不止源于这些。当日我被从杏园拖走时,他袖手旁观出污泥而不染的不世出高人姿态,我是记忆犹新的。
我这人不爱追究往事,也从不复仇,我只是……记仇而已。
这日,漆雕白和梅念远同我告辞时,我心内哀戚面上从容地送他们到牢门边。漆雕白安慰地拍了拍我肩头,扭头大踏步地走了。梅念远磨磨蹭蹭在后边,忽然回头冲我深意道:“大人,圣卿子瑕是怎么回事?”
“啊?”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