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大概要凉了。
屋子里听不见脚步声，也没有亮灯，只有昏暗月色与暗红灯光交杂着从窗户投射进来。
他不知道对方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仍然在某个地方耐心等待自己露出马脚。但不论如何，能够把房间弄得这般触目惊心，屋主估计也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角色……
“你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脑袋上方响起，紧随而来的一股力量将他掀翻倒地。回过神来时，对方的菜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传达着某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闯入者惊恐万分，大脑近乎空白。
仅剩的理智让他强忍住瑟缩躲避的冲动，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只是想借个地方躲一下……就一晚……”
向年本来还以为自己这屋今日梅开二度，又进了一个小偷，结果开灯后仔细瞅了两眼才发现，这位偷偷溜进来却留了满地破绽的家伙，居然是白天刚刚光顾过店里的新人玩家。
“怎么是你？”他惊讶道。
余小天听见了另一道年轻的声音，柔和清亮，如潺潺流水，不像持刀这人冷漠无情。
他战战兢兢抬头看去，怀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庆幸，迫切期待着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尽管他对这声音十分陌生，但如果真的是素未谋面之人，又怎么会问出“怎么是你”这样的话来？
但是他失望了。
站在菜刀男身后的年轻男子五官精致漂亮，是那种让人见过后肯定能回想起来的模样，却并不存在于他的印象之中。
余小天对自身的记忆力向来很有自信，既然没印象，那就是没见过。可如今情况危急，即使他再怎么胆小内向不善言辞，也必须要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们原谅我！”
“我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避一避，没有别的企图！”
“两位看着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求求你们帮帮我！外面太危险，只要能够留我在这里待一晚，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好人”这两个字时，柳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向年却听得挺高兴的。
在他看来，“好人”的关键不在于“好”，而在于“人”。别人夸他是“好人”，也就相当于夸他做“人”很成功，这让他很有自我实现的满足感。
更别说小伙子还是他店里的客人，在街上偶然遇见时甚至同他这个“NPC”打招呼，性格比大多数玩家都单纯可爱。
于是向年的表情更加温和了些：“你不用紧张，要留下来当然可以，毕竟我们也是玩家，知道逗留在外面会发生什么。”
余小天一愣：“你们也是？”
向年朝柳维点头示意，后者没有多说，直接收回了刀。
余小天终于长舒一口气，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先是在慌不择路的奔逃中发现一扇打开的窗户，然后又遇见了好心的玩家，看来老天没有赶尽杀绝。
向年笑道：“到楼下去喝点水暖暖身子吧。”
余小天刚要道谢，眼角余光突然与一旁的持刀男子对上。后者收敛起先前的冷厉气场，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暗沉，似乎正在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如同不动声色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亮出獠牙。
余小天：“……”
他觉得自己才刚刚放松的心弦，又瞬间绷紧成一根直线。
*****
“所以这屋的主人外出了？”余小天一脸惊讶，他已经发现自己是误打误撞来到了早上买过东西的兑换商店，“那个老爷爷我傍晚的时候还见到过。”
向年早先解除了伪装，也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顺着往下说：“是啊，他夜里有事不回，就让我们两个留这儿了。
余小天感慨道：“老爷爷的样子虽然看起来不易接近，但果然是个好人。”
好人卡X2。
向年接得非常欢乐。
双方又你来我往聊了几句，片刻后，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柳维突然开口：“我见过你，和另外一群人一起行动。”
余小天面色一僵。
这也是向年感到意外的地方，按照白天的情况来看，余小天应该是处于一个由老玩家带领的队伍中。新手城区不存在竞争性的任务内容，老玩家更熟悉怪物小镇，也更容易带领队友找到线索。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变成孤身一人，还要在百鬼夜行发生之际仓皇寻找投宿的地方？难道是因为人太多，一个屋子住不下了吗？
头顶灯光映照下，余小天脸上的复杂表情毕露无遗。他抿了抿唇，犹豫半晌后说道：“其实是我的问题，我和他们有分歧，最后被赶出来了。”
听到这里，向年已经隐约有些猜到事情的原委。
果不其然，只听余小天接着讲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好几分钟，大意就是他们投宿后担心NPC半夜会发生异化，于是两个老玩家提议将屋主一家杀死，只要死了就不会变成怪物。
“……因为我不肯杀人，也不配合他们，结果临近半夜的时候被丢了出来。”余小天耷拉着脑袋，“大家都说NPC不是活人，杀了也没有关系，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觉得这样不对。”
说到这里，余小天突然想到什么，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他不由自主把视线投向柳维，又立刻慌慌张张移了开去，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嘴里却跟念经似的重复着某些话语。
比如“我不是说杀死NPC是坏事”，又或者“那样的人才是有勇有谋”，以及“我很钦佩他们”之类的。
听起来真是非常刻意了。
向年：“……”
向年觉得他大概是误解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