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牧问了无线密码,连接WIFI,熟练地打开了直播网页。
是塔米奖颁奖现场。
白人主持人用英文宣布今年流行音乐最终获奖人。
国内与宋逸辰齐名的另一位歌手走上颁奖台,西装革履神采飞扬,他手捧镀金大奖,豪迈慷慨念诵获奖感言,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台下人群欢呼声如潮水汹涌。
这下,全世界都认识了他,第一位获得塔米奖的C国歌手。
“原本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宋逸辰。”乔牧指着屏幕上耀眼的亚洲歌手说:“今年逸辰稳操胜券,前期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为了这个奖,他足足一年没休息,除了为你来宁北那几天。塔米奖门槛高,作品数量质量缺一不可,为了追求极致,他尝试了很多从未试过的风格。”
“本来逸辰准备拿到这个奖就回宁北,见宋先生和夫人,”乔牧望天想了想,“大概就叫荣归故里吧。”
“但结果你也知道了……令尊令堂意外离世。致远请家长那天,宋逸辰抛下评委到致远接你回家,他们的团队趁机将另一位歌手顶上去……然后,功亏一篑。”乔牧叹息:“本来这十年的流行乐坛第一人,应该是他。”
林渺浑身都在发抖,他咬紧牙关,一双手轻轻搭上他肩膀,犹如无言安慰。
林渺回头,抬起眼睛,宋逸辰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后,男人永远带着那么温柔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捏惯了各种麦的手捧起林渺面颊,俯身亲吻他眼帘,悄然呢喃:“阿渺,我们谈谈。”
林渺爬起来,跪在沙发上,直起上身抱进宋逸辰怀里。
乔牧冲宋逸辰使了个眼色,宋逸辰抱着林渺,偷偷竖起大拇指。
乔牧提起笔电离开了,走到竹板桥上,想起正在领奖的那位著名歌手,依旧止不住可惜:“为了个小屁孩放弃名垂音乐史的机会,啧啧,要美人不要江山啊,昏君。”
昏君宋逸辰坐在沙发上,将林渺抱进怀里,林渺扭来扭去调整坐姿,扭得宋逸辰脸都绿了,一把拍他屁|股上:“成了,别扭。”林渺乖乖坐正。
宋逸辰必须承认,当时百忙之中,将林渺送进致远,的确带了了一桩麻烦的想法,那时候他的确未曾真心为林渺考虑过,只想着给自己减轻担子,后来在致远闹这么大,宋逸辰始料未及。
也因为林渺无法适应学校,被宋逸辰气回宁北。
这事儿在宋逸辰看去,就像一根刺,梗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不说清楚,他总是不太舒服。
林渺跨坐在宋逸辰大腿上,这样既满足了宋逸辰非得抱着他的要求,两人还能面对面。林渺双手撑住宋逸辰胸口,垂下眼帘,似有所思。
“阿渺,我问你,”宋逸辰抬眼瞅著他,认真地询问,“你在致远都遭遇了什么?”
林渺抱住宋逸辰脖子,脑袋埋进他肩头,摇了摇。
“沈宴停扔了你的书?”宋逸辰把这名字记得门儿清,后来他接到赵全伟电话,说学校为此开了处分。
点头。
宋逸辰默默叹气,有一搭没一搭轻抚林渺后背。若有朝一日找裁缝给林渺做衣服,都不用量少年的长宽高,宋逸辰这双手已经悉数丈量过,且在无意中铭记于心。
“沈宴停还欺负你没?”宋逸辰不放心地追问。
林渺想了想,撩起宋逸辰衣摆。宋昏君老脸一红:“阿渺,说正经的!”
林渺看不见他脑子里冒出的绮念,纳闷地瞪了宋逸辰一眼,像沈宴停拧他那样,减轻力道拧了宋逸辰。
宋逸辰秒懂:“我操。”他额头爆出青筋:“他掀你衣服还拧你?!”
再次点头。
只是现在好得差不多,腰间拧出来的痕迹业已消散。
宋逸辰紧张起来,按住林渺双肩,让他与他对视,两人四目相对,宋逸辰严肃而认真地询问:“他做了别的吗?”
还有……咬嘴巴?林渺想了半天,摇摇头。宋逸辰松口气,重新将他搂入怀里:“这小王八蛋,我非得找机会削死他。”
宋逸辰揉搓林渺后脑勺,一边想着手感真好再摸一下,一边琢磨怎么收拾狂妄大胆的沈宴停。他低声问:“阿渺,沈宴停为什么针对你?”
林渺望天,这个问题该从哪儿开始说呢?有些羞于启齿,但那时他的确非常震惊,那似乎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两个男人也可以,至于他自己,竟为这样的发现而兴奋。
宋逸辰给他手机,林渺不说话,两人就通过敲字交流。
林渺遮遮掩掩不让宋逸辰偷看,敲好了才犹豫再三地递给他。
因为林渺不让看,宋逸辰在强行偷看的时候,挨了这小屁孩一记眼刀,遂望天转眼珠吹口哨,抱紧林渺以防他跌下去,耐心地等候林渺敲字。
冰凉的方块戳了戳脸。宋逸辰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林渺终于写好交给他,宋逸辰接过手机,林渺飞快退开他,跑到前厅去找郑管家要水喝。
屋外阳光正好,林渺穿了一件及膝的加棉白衬衣,彷如一只雪白的鸽子轻灵飞去。
宋逸辰目送他跑开,莫可奈何摇头,笑了笑,低头看林渺留下的手机便签:
因为我看见,他和男生,在杂物间,□□。
宋逸辰:“……”
“林渺你给我滚回来!!!!”宋宅后院爆发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吼,连带着整座山抖了两抖。
像老师教训不听话的学生。宋逸辰面沉似水,林渺乖乖立正,双手背在身后,低垂脑袋安静接受批评。
“你偷看人家?”
飞快摇头。
宋逸辰懂了,大约是无意中撞见。他拉下脸,又问:“你看见另外那人了吗?”
摇头。
“那你怎么确定别人是男孩?”
林渺抬头,伸手,指尖点了点宋逸辰喉结。
自家弟弟越来越会勾人了,宋逸辰酸酸地想,咽口唾沫,喉咙忽然发干,涩声再问:“你知道做那种事,通常男女才可以吗?”
林渺瞪大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宋逸辰忽然心生不忍:“其实同性也可以,但最好不要。”他并不希望弟弟走上这条路。
两个人同时静默。
林渺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宋逸辰却愈发心虚,他梦里那人,正是男人,他叫林勉。宋逸辰恍惚走神,林勉又是谁?
太阳西斜,廊柱上停了两只山雀,啁啾不休。
“阿渺……”宋逸辰干涩地解释:“哥哥是希望你能走正常人的路,送你上学,希望你念书毕业上大学工作,你不必像我曾经那样艰难……”
虽然娱乐圈里没学历的一抓大把,但终究是大学生高人一等,他拿了国外高中毕业证,并无卵用,人家嫌弃他不是科班,宋逸辰就必须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消除他人偏见。
而这圈子,更不是什么世外干净之地,潜规则看人情重利益。
宋逸辰以前寂寂无名时,大佬想潜规则他,让他在演唱会和放假之间做选择,宋逸辰选了放假,此后消寂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陪富婆聊天,富婆心情好拉了他一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宋逸辰凝视林渺漂亮的眼睛,在对方似懂非懂之际,轻声说,“我希望你的路一帆风顺。”
在宋逸辰心里,林渺太干净了,他希望少年的羽翼永远洁白。
或许无论宋子荣于秋睿,还是宋逸辰,他们其实都明白,凭林渺的智力,不去学校念书只请家教,高考上一所好大学也绰绰有余,但在林渺这个年纪,他应该去经历这个年纪要经历的东西。
学校,同学,老师,长辈,吃喝玩乐赶作业,小打小闹忙学习,在不间断的对外界的经历中,克服恐惧,感受生活。
宋逸辰在这一点上,继承了宋子荣于秋睿的想法,他们都想把林渺推出宋宅,让他去感受和经历。
林渺若有所觉,跨坐回宋逸辰腿上,将他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
宋逸辰反抱住林渺,闷在他怀中,吃吃地笑。
“阿渺,”宋逸辰轻声说,“我想听你说话。”
梧桐树叶泛黄,山风吹过,飘飘荡荡落了地,银杏树的绿叶苟延残喘,金边悄然而至,南方的凛冬在这深山里先至一步,草木逐渐凋零,埋进厚土,等待来年春绽。
光影斑驳。
林渺涨红了脸,两片唇微微张开,若隐若现雪白的牙,他想说话,却不知该从哪儿开口。
太久的沉默与安静,已让他的声带不适应工作。林渺张了半天嘴,一个音节都没法出来。
宋逸辰轻按林渺后脑勺,两人额首相贴,四目相对。
宋逸辰心念微动,仿佛这片广袤天地只局限于一隅,在无限大的安静宇宙中,只有他和林渺,看着彼此的眼睛。
他应该是我弟弟,脑子里有个念头不断绷紧。双手却不听使唤,宋逸辰压下林渺脑袋,斜侧脑袋轻吻他耳廓,那双唇缓慢移动,像黏腻的布丁涌入另一双唇缝间。
“阿渺……”暧昧的呼吸吞噬声音:“叫我的名字。”
不知从何而起的长风席卷过针叶林,呼啸崩腾,远方山脉似有一片绿色海洋,波涛起伏,它们向无垠天际绵延,横亘在亿万年的大地上,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万马齐喑,万籁俱寂。
“宋……”少年青涩的嗓音颤抖,一如许多年前,唤他名姓,“逸…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