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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正文完结(1 / 2)


天色略亮起来了些,车帘之外依旧是连绵的阴雨,京城的街道宽敞又平整,除了今日城门紧闭,与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

承阳候府的马车行得平稳,楚荧微阖着眼,手中攥着江斜给她的那一柄折扇,指尖抚摩过扇面的纹理。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来皇宫……”林谣小声地抱怨着,打破了这份死寂。

楚荧懒懒地抬眼:“难不成是我逼你回京城的么。”

林谣自知理亏,瞪了楚荧一眼,又咬着唇噤了声。

“少夫人,到了。”外边的车夫将?车停在宫门之前。

楚荧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玉兰身上,轻声问:“玉兰,你想好了吗。”

再次回到京中,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玉兰早已是泪流满面,看着面前的楚荧,重重地点头:

“当年的错,如今能给奴婢偿还的机会,奴婢定然万死不辞。”

青灰色的天空,庄严肃穆的宫墙,参差错落的重檐,古朴又压抑。

楚荧轻吸了口气,外头已是有萧宸的人候着,接楚荧下车悄悄从侧门先进宫。玉兰和林谣一身寻常下人的宫装,跟在身后。

卯时到,宫门开,诸臣入宫觐见。

大殿是王朝百年来不变的辉煌雄浑,官员分?立于大殿之下,敬康帝着金黄龙袍至,文武百官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敬康帝面上无甚表情,视线淡淡地扫过殿中的众人,微微带了些平静和煦笑意,“今日倒是稀奇,朕已是许久未见堂兄和堂侄来上朝了。”

兆亲王今日着一身赤红色官服,带着独子萧振一同前来早朝。

“臣有要?事欲同皇上禀报商议。”兆亲王同敬康帝年纪相仿,也是保养得当,笑得内敛又得意,也是笑着答。

“哦?竟有这般要事——”敬康帝微微颔首,看向众人,“诸位爱卿有何要?事要?奏?”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百官最前列,太子萧端朗声开口,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父皇,早有承阳候府世子江斜伤我一事在前,后有楚家长子楚鸣玩忽职守、使狱中囚犯逃跑一事,两家又有姻亲关系,不可谓不可疑,儿臣恳请父皇,处置江楚两家,以儆效尤!”

敬康帝挑眉,答:“朕早前便说,此事疑点众多,如今事情还?未得清白,断然处置,未免不够谨慎。”

承阳候江毅面色一寒,出列:“皇上,承阳候府同楚家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太子殿下此话,便是硬为江楚两家安加罪名,还?请皇上明鉴。”

“清者自清,求皇上明鉴。”楚浩不善言辞,面上却也沉着正直。

“皇上!”太子的祖父王大学士也是出列开口,“此事还?需如何查?太子殿下在林中受伤也是真,楚家小儿看管的犯人凭空逃跑也是事实,还?有什么可辩!”

王大学士声情并茂,言辞恳切,说完,便跪倒在地,叩首行礼。

“王爱卿,朕已说过,在这件事彻底水落石出之后,朕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完,兵部侍郎孙睿也是直直跪下,接上话来,冷静道:“皇上此般行为,正是纵容乱臣贼子在朝中横行,皇上可是要因当年死去的淑贵妃包庇两家?”

“谋害皇子,形同谋逆,乱臣贼子,罪责当诛啊皇上!”王大学士凄凄惨惨高呼一声,然后匍匐在地。

而伴随着王大学士和兵部侍郎孙睿匍匐大礼,朝中近半数的官员,也是同时跪拜在地,一齐道:

“——谋害皇子,形同谋逆,乱臣贼子,罪责当诛。”

当年敬康帝便对淑贵妃江怡的宠爱可冠六宫,为江怡一人置后宫旁人为虚设,早就遭到众人不满,宫中坊间皆流出淑妃是祸国妖妃的传言。人都已经去世七年,如今竟又被人拉出来置喙,敬康帝也是不由地神色一凛。

“孙侍郎,我母亲早已去世多年,父皇何须顾虑这些,再去包庇臣子。”萧宸冷声道。

“爱卿这话是在说朕是昏君?”敬康帝看着殿下近半数跪倒在地的王家党羽,不由得话音冰寒。

“臣不敢。”

敬康帝发笑:“你有何不敢?你这可不是在逼朕?”

“端儿他们说得也有理,皇上先莫气。”兆亲王忽然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开了口,“臣这边也有事要?奏。”

“堂兄有何事?”

兆亲王慢悠悠地道:“臣已在京城中住了多年,如今,臣想回封地了,求皇上恩准。”

皇上终于冷笑出声:“堂兄若想回封地,直接同朕讲便是了,何须派兵京城下。”

此话一出,除了集体跪伏在地的太子党羽,满朝皆惊——谁都不知道,兆亲王竟早就生了反心?,如今已是兵临城下。

“陛下这些年,对老二心?未免也太偏了些,连我这个做堂叔的都要看不下去了。”兆亲王缓缓笑道,“我今天,不过也只是想帮帮端儿罢了。”

“哦?那堂兄想如何帮朕的太子?”敬康帝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意外之色,不怒反笑。

“横竖端儿都是当朝名正言顺太子,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堂兄不如就此留下传位诏书,也省得朝中大乱不是。”

兆亲王的话音在殿宇中回荡,他说得镇静、掷地有声,落进旁人耳中,却是令人心惊肉跳。

内联合京中世家,外以兵力要?挟。

这是真正的逼君。

大殿之中,皇上于龙座冷眼看着殿中,自己的好太子伙同京中名门下跪施压、贼心不死的堂兄兆亲王虽是恭敬站着,却是满面笑意、楚家和江家人跪拜在地,面上不卑不亢、剩下的皇子和诸臣都静静站着,面上或是惊异或是迟疑或是愤怒。

人心惶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等着龙椅上人的回复。

吱——

沉重的殿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殿外大雨如瀑,雨水冲刷在皇宫冰冷砖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臣女楚荧,今日有事要?禀。”

抬脚踏进大殿的女子一身深烟色的朝服华美精致,衬得肤色雪白,眉眼如画一般,乌发挽起,发间珠钗美好,更显生动,腰间无甚坠饰,唯挂着一柄折扇,身后跟着两侍女。

“奏。”敬康帝淡淡地开口。

看见这道笔直的身影,王大学士先是惊愕,楚荧同江斜不是早就离京了么?又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喝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人岂能妄议国事!”

“国事?”楚荧冷冷看了殿中跪伏的众人一眼,“若是如今大学士勾结兆亲王府,公然逼君也能算得上什么国事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的?”

“你放肆!——小小女子,口中一派胡言!来人!还?不把这妖女拿下?”

楚荧抬眸,对上王大学士的目光,平静出声:“国土之内,惟皇上是天子,今天没有陛下的命令,谁敢动我?”

敬康帝轻笑一声,开口:“奏。”

王大学士和孙睿率领百人一同叩首:“皇上!”

“朕说,奏。”敬康帝一字一句,话音冰冷果决。

楚荧在宫殿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最前,盈盈跪拜:

“臣女同夫君前往北地押送粮食,一路之上,却遭有心?人埋伏——而如今的西北封地,早已不受朝廷控制,私下屯兵,实权早已被架空。”

楚荧从怀中,取出一叠纸笺来,递交给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

“设计埋伏朝廷粮队之人,已被我夫君缉拿,这口供中,分?明说了此事是由程伟交代策划。”

兆亲王如今面色依旧如常,只问:“仅凭这份不知是谁的口供,怎么便能定了我的罪?”

楚荧转头看向兆亲王,问:“程伟大将军是朝廷的将?军,早在几月前便离京回边疆,若是无人里应外合,又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朝中粮队的动向?而今日京城之外的人,是不是程大将军,想必再过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报了。”

说完,又回转头继续道:“另一份,则是去岁京中派往孙城的巡抚的书信和暗中留下的记录——巡抚大人职权皆被架空、巡抚一职,形同虚设,所有寄往京城的信件皆要?被人查过。朝廷三个月前便几次向全国各地送去粮食,而北地官府,私吞物资、用于黑市高价贩卖,如今北地百姓民不聊生,而官府却蛊惑百姓,说是朝廷不管不顾,这又该当何罪?”

“架空京中官员、私吞朝廷物资、私下蓄养私兵、如今又向京城派兵,此为谋逆之罪。”敬康帝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兆亲王,手指点在龙椅之上,意味深长道,“堂兄可认罪?”

兆亲王冷嗤:“堂兄堂弟?别装了,同为龙脉,为何你便坐拥天下,我便不能争上一争了。”

众人哗然,谁能想到,看似老实本分的兆亲王,竟同当今圣上,竟是亲兄弟。

“来人,先拿下兆亲王府众人,王府也盯紧了,别让人跑出去。”敬康帝冷冷道。

皇上话音才落,楚荧又开了口:“皇上,臣女还?有另一件事要?报——兆亲王之罪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事,臣女也是这次前往孙城路上偶然得知。”

“说。”

“臣女找到了当年淑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当年贵妃娘娘之事,恐怕不是娘娘遭人诬陷自尽,而是有人从中做了旁的手脚。”

重提七年前的旧事,殿中忽地息了声响,大学士和萧端同时抬头惊愕,而大殿最上方的帝王,却是忽地红了双目。

“……说。”半晌,敬康帝沙哑出声,话音颤抖。

这时,楚荧身后的宫女忽然抬了头:

“奴婢是当初服侍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玉兰。”

一张秀气的脸,蜿蜒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敬康帝当然是识得这女子的,登时手便是捏紧了龙椅的扶手。

太子萧端的双目骤然一锁,额角渗出了冷汗。

玉兰哭着向皇上叩首:“奴婢有罪,当年奴婢被迫叛主,才使娘娘进了绝境。”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敬康帝声音虚弱,挣扎出声。

说出自己当年并不算光彩、痛苦的过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玉兰面色青白,双唇颤抖,艰难出声:“……奴婢当年服侍贵妃娘娘身侧,被太子殿下强行拉去幸了,主子有令,奴婢不敢不从。那时奴婢有了身孕,殿下却威胁我,说要去母留子,要?我去偷娘娘身边的私物……”

当年,就是因为淑贵妃的私物流出,竟与宫中太医的东西混在一处,才有了淑贵妃与太医私通、秽//乱后宫的传言。

“你放肆!怎能这般污蔑孤!”太子萧端惊声怒斥。

“接着说。”皇上却并未给萧端一个眼神,只是淡淡地道。

“后来有一日,皇后娘娘说有话要?私下同贵妃娘娘说,拜托我支走宫内贴身的宫人……”玉兰嗫嚅着交代,“再后来……”

“再后来,我进宫时候,便看见母妃一个人躺在殿中,死不瞑目。”许久没有说话的萧宸忽然冰冷出声。

王大学士惊慌怒道:“一派胡言!你怎能编出此事,嫁祸当今太子同皇后娘娘!”

玉兰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奴婢所说皆是事实,而当奴婢听说娘娘遇害之后,曾想去质问太子殿下,却被人下了杀手,才有了奴婢现在这个样子。”

楚荧也是开口:“玉兰曾遭人杀手,一路逃亡,正是被李城县令夫人所救。”

萧端冷笑一声:“没有证据,你若是想污蔑孤不是张口就来?”

“……奴婢曾在被追杀前诞下一女,听闻如今还?平安活在民间,自可滴血查证。”玉兰的声音早已冰凉,心?一横,壮着胆子,“东宫和皇后心思歹毒、谋害贵妃娘娘,这样的人,不配国母、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百官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反倒是兆亲王打破了这份死寂:“那与本王又有何关系?如何要?把罪名扯到本王头上来?”

从萧宸所站之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走出一看着像普通百姓的男子:“当年贵妃娘娘所中的毒,正是京中从未见过、产于西北的奇毒。”

皇上看见那男子,怔了怔,重重地叹气,疲惫出声:“沈太医……”

原来,一直跟在江斜身边做事的那位沈大夫,竟是当年萧宸从那场宫变中救下的遭人陷害的太医。

“草民沈氏,叩见皇上。”沈大夫向敬康帝行跪礼,“当年之事,草民也是遭人诬陷,还?未来得及辩解,就被人追杀,当真是无妄之灾。而草民事后也曾在毒典上见过,贵妃身上所中的毒,乃是北方所产的一种剧毒,世间无任何药可解。”

“当年家妹出事时候,正值微臣着手调查京中流通的私盐一事、才刚查出些眉目。”江毅也是忽然开口,“后来,王大学士带着百官弹劾,江家险些满门流放。”

一旁的萧振面色煞白,而兆亲王哼笑一声:“私盐?那又是何?”

“亲王可识得此物?”楚荧开口,拿出一枚虎头青玉符,自问自答般接上话,“当年静山上,亲王妃同皇后娘娘相约,可不就是为了交换此物?——那时,皇后娘娘说,若是兆亲王府助力太子夺下皇位,那便许给兆亲王府官盐经营,还?有名正言顺的王爵之位。”

原本早以为此物流失,所有人都要忘记这枚兵符,当它出现在楚荧手中的时候,兆亲王面上的神色还是一点一点凝固在面上,只剩沉默。

“父亲……这、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父亲母亲怎么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萧振满目惊愕,低声问,“父、父亲不是说,今日带我上朝,是、是要给我身上加爵位吗?不是说今日之后,我便有爵位加身,可以娶到心爱的女子,从此带阿谣妹妹远走高飞、再也不用顾忌世人眼光了吗。”

萧振是兆亲王的独子,向来被家中人保护得很好,思虑单纯,不谙世事。

“堂弟在朝廷眼皮底下,私下经营私盐,是真当朕不知吗。”

人人为权、为势、为利。

当然,被这一幕震撼的,当然不止跪了一地的众人,一直匍匐在地默不作声的林谣,心?中也是动摇的。

她一直在权势和金钱之前徘徊,哪个人有利可图,她便流连于哪里,又或者哪个人需要?她去交结,她便被太子送往何处。她之前对萧振的百般勾//引,也不过是太子萧端,因为同兆亲王府间生了嫌隙,所以需要?她去最好说话的萧振那头套话罢了。

林谣忽然开始后悔了,看着平静跪着的楚荧、失态质问的萧振,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上前跪在玉兰身侧:

“民女林谣,还?有一事要?报。”

“民女失身于太子之事……原本是皇后娘娘授意民女,要?民女不择手段,设计荧表姐,让荧表姐失身于太子,被迫嫁入东宫的……却没想到……”说着,林谣的泪便又出来了,“后来被送进东宫之后,太子更是对民女百般凌//辱折磨,民女虽低贱为妾,却还是个人……”

越是听着兆亲王、东宫、王家相勾结的丑事,龙椅上的人面色越是青白难看起来,敬康帝隐忍周旋数年,如今证据俱全,真相大白,敬康帝反倒是释然,却又感觉颓然。

“报——程大将军已反。”有官兵来报,“如今率兵三千于城外!如今只有秦副指挥使和承阳候府世子率五百人在城外。”

兆亲王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笑:“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们皇宫内的破事儿了,放本王回封地,本王就下令让程伟退兵——听端儿说,京城现在总共能调用兵力也不过两千人吧?”

已是到了这个时候,兆亲王没有捞道东宫和王家的好处,自然也不忘再坑上他们一把。

楚荧的身形晃了晃,面色苍白如纸,却又撑着自己没有摔倒。

“放本王走。”兆亲王一字一句,说着,就要去拽身旁呆滞的萧振,“傻儿子,快走咯。”

萧端只看着跪在前面的林谣,双唇颤抖:“父亲……此事,本就是我们做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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