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着骨扇仔细打量着我,见我连眼都不眨一下,一幅心如死灰的颓然模样。
搬来一张躺椅搁在我边上,舒舒服服躺了上去,叫住了准备给卿覃送小玩意的白帝仙史。
“到如今你还是如此执着,行,你爱待多久待多久。我不日便回幽冥,至于你亲儿子卿覃,自生自灭好了。你们回了白帝,这亲娘不管,外人瞎操什么心。”
两位小仙史捧着两个十分精致的盒子,左右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一动也不动。
黑无常似乎是生了闷气,将骨扇一搁,伸手来抢碧泱。我抱紧不放手,不留神推了他一下。
“你!”
铺天盖地的震惊席遍四肢,我盯着他,双唇不再受控制,似脚底打滑,“你!这,怎么回事!”
我不信!不可能!不可能!
我撤开一只手,攥住他的胳膊,欲翻开他的袖子。
黑无常左手一动,握住骨扇,压在袖口之上。
我提着一口气扒开骨扇,眼见就要将袖子推到那个位置。梆的一声,骨扇重重打在我手背上。
“松手!”这一刻,我仿佛是以看仇人目光看着他。
他并没有松手挪扇的迹象,欲撤开身子,我放开袖子,将整个手腕紧紧抓住。
“那个提灯印是怎么回事?”我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真正的解释。
他眼眸一动,还是那般的死不承认,“什么提灯印?”
我攥着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手上青筋暴起,“这里的印记?”
他故作云淡风轻,“我记得你因俊上眼睛泣血,至今尚未恢复。”
“眼虽伤,尚未瞎。你,是谁?那印记到底怎么回事?”
哗啦一声,裂锦的声音。我偷偷使了个术法,划开了手下这片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衣袖。
我故意手下一松,袖口落到了地上。比袖口落下更快的,是黑无常的扇子,半点无差地压在手臂上的那个位置。
想是我这几日动静过大,原本已经回了和山的泰逢老怪蓦然出现在琅轩。他皱着眉瞧着我同黑无常剑拔弩张的气氛,差几位神将接过碧泱,道:“好生安葬。”
我死死搂着不放,老怪温和的眼珠闪过不容置喙,端着嗓音道:“若还想这孩子有一线生机,放手。”
我想这天上地下的,也只有老怪兴许有这个本事了。
————
琴操殿。
三层封印罩住殿内,我托帝昊差了天兵神将把住殿外。别说神魔,便是半缕风也飘不进来。
黑无常静立着不语。老怪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不时以言语掩盖着尴尬。
盘龙金鼎内的沉香灰嗞嗞炸了几声,烟雾袅袅,这凝神用的沉香熏得我灵台清明,十分镇静。
我走到老怪跟前,伸手制住他还想喝茶的手,凑近道:“老怪你知道?”
老怪挣扎几下,白胡子抖动几番,“你个青瓜蛋子,说话起码要把前后因果讲清,这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我又凑近几分,这双看不清人脸的眼睛,能数得清他下颚的一根根胡须,一手指向黑无常,逼问道:“他是谁?”
老怪似乎及其不习惯我如今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我的手,“知道。”
我身子一晃,握着手不放,他嘴角两抽,“幽冥的黑无常......”
咣当一声,桌上的玉盏被我一挥在地,碎成几块,“说!”
老怪眼神几番躲闪,话到嘴边却又打了个弯溜了回去。
右手腕猛地被人握住,黑无常低低的声音响起,“婉华,松手。”
婉......婉华?
黑无常从来不会这么叫我,也从来不会有这幅做了错事默然无语的模样。
从心底呼啸而来的悲怆,似巨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你当真是他?什么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我背对着他,从眼角流出的热泪淌过发抖的脸庞,跌落在地上。
“婉华,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身后,有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就到这里吧。我能做的,你想知道的,都到这里吧。”
他说,前世债今生缘,一切恩怨纠葛,都到这里吧。
他一个解释都没有给我,却是把那把骨扇留了下来。
扇面上多了两句话:情深纵难舍,奈何前生误。
昔年祝南亭为救孩童被妖魔所伤,留下无法消除的疤痕,我受到梅花烙所启发,想将疤痕刺成一枚骰子,却因手力不济下错针,反倒刺成其他形状。
那形状似人以手执灯,是为提灯印。
作者有话要说:额...这一章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小天使们仔细回忆一下祝南亭死后黑无常出现的情况,以及当时在俊上眼睛里白衣俊上给过女主提示...(我会不会被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