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上叹了口气,想动右手却痛的皱了皱眉,换成左手帮我擦泪,“倒是第一次见得你为我哭。”
我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愤然道:“哪里是第一次?在人间,战场上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误会我毒害那孟翎华的时候,”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进了宫,我瞧见那嫁妆里你写的恩断义绝的话的......”
他拢住我的手,耍赖道:“都不算。”
我嚷嚷道:“怎么不算了,我这辈子头一次为一个人哭了这么多回,怎么就不算了?”
他眼神一定,轻飘飘道:“你上一次这么流泪,是在攒骨冢得知南岳御成君死因真相的时候。”
这话听得我一愣,心里一凉,却片刻又热起来。
譬如那被雨淋湿的的一颗心,不仅遇到了太阳,还时时刻刻有件貂皮暖着。
他挪了挪身子,“扶我起来。”
我将它扶起来,忽而想了起来,“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都是以往...”
我忽有些生气,便是到了现在,还要瞒着我么?
见我一怒,他转而问道:“碧泱如何了?”
我便也回道:“叫帝昊带回了琅轩,他一走你便晕了。”
他略微宽慰地点了下头,见我还是等着他的解释,他越过我,朝门口道:“小酒儿?这名字你也能忍?”
言毕,重九霄跳进了屋,“不忍也没办法。总比小酒虫好吧?再不济,总比当你儿子好。”
俊上略思虑一番,一本正经道:“做我儿子怎么不好?至少,穿得比你好多了。”
重九霄走近前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麻衣,咬牙切齿:“做你儿子好不好我不知道,本尊只知道现在手很痒,很痒揍人!”
“谁想~揍~人啊~”老怪那吃饱了已经打嗝的声音飘了进来。
“哎哎,”老怪又探了探俊上的脉搏,“你比这青瓜蛋子还会惹事儿,几千年没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却是一愣,难道泰逢老怪和俊上以前相识?
俊上脸色一笑:“不及老怪潇洒快活。”
老怪打了个嗝,嚷嚷道:“青瓜蛋子,那个鸡肉,对就是那道酒酿鸡,再给我备一份。你个毛孩子,给我来壶酒。”
我知他想单独同俊上说些什么,便也不拆穿,和重九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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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离开幽冥并未有多长时间,如今瞧得这些风物,却觉得内心变了许多。
重九霄往奈何桥上等石栏杆上一跃,“你就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无趣,实在无趣。”
我呼了一口气,答道:“在遇上俊上以前,并未察觉到无聊。”
他耸了耸肩,“不过比起被封菩提树中三千年,你倒也不算什么。”
他这样一说,我便越发好奇,出声问道,“那时你说若不是俊上,你今日连一具尸骨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然,这一番往事对于这位曾经誉满魔界都魔尊而言,却是桩不甚光彩的事。他便掠了那些重要的事情,满不在乎道,“当时烛阴一战我魔族正鏖战,魔族有两位尊着使了计将我也弄到了寂灭之渊,意在夺权。但他们却没料到,一同坠下渊底道还有位不怕死的少君。那烛阴甚是凶狠,即便我同俊上放下成见,联手对抗。却还是免不了要付出些代价。”
说着,他下意识看了这具六岁大小的躯壳,“渊底乃是万年戾气瘴气,久不见太阳。能活着便已算是幸事。”
我听得有些疑惑,那到般若海是怎么回事?
重九霄摇摇头,“待我醒来,俊上一双眼珠似深潭,问我想活还是想死,我自然是想活了。于是,我便到了般若海修养。而作为交换条件,魔界由他接管。”
我看向他,“那你就不担心俊上会对魔界不利?”
重九霄呵笑了一声,“你知道身为一个王、一方的守护者,有时候不在于修为、大义,在于敢赌。赌手中的权利、脚下的土地。况且,”他冷笑了一声,“即便落在俊上手里,也总比落在叛徒手里强。”
“那即便修养了三千年,还是不能恢复本身?”
三分无奈。三分凉寞。三分怅然。
重九霄笑着,却还有一□□为魔尊的傲气:“为战争而付出的代价,永远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比起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如今还活着,这便是胜利。”
魔界参战其实也算不得无辜,他想分一杯羹,却哪有这么容易。
他见我似乎在想什么,一个梨涡笑,笑得几分真,几分假,“你是不是以为只有我的代价大些?”
又接着微微笑道,“你以为俊上付出的低价,就很少很轻?”
见我脸色渐冷,他似乎十分满意,笑意深了两深:“孟婉华,寂灭之渊,你当真不记得什么?”
这话颇为有意思,我道:“难道我应该记得什么?”
他眸光闪动几下,嘟囔了两句,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