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不愿意:“大人,你先走,我们殿后”,说着就让开道路,吼出一声:“坐好了”,一马鞭就甩在沈清的马屁股上,而他们两人却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群黑衣人上前,雨水打在他们身上,犹如打在钢铁般的雕像之上。
……
瑞王府内,外面的雨下的是又大又急,而瑞王爷傅訾正坐在书房之内烹茶,他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今年虽然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十出头,此时他的面前放置着一套碧青色翡翠茶具,色彩透亮温润圆滑,实乃精品,他夹起小巧的茶碗,认真用沸水冲淋着,眉眼平静,似乎正做着这世间最为重要的事情,雾气弥漫中,他的面庞也带着一丝朦胧之感。
门外传来敲门声,傅訾唤一声“进”,一个长相平常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低眉垂眼:“东大营那边目标出现了,如今受了重伤,生死未知,不知去向。”
“如此就好”,傅訾仍然是不紧不慢的:“那本王就可以好好过端午节了。”
永嘉四年的端午节来的悄无声息,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皇上的身体逐渐康复,瑞王也不恋权柄开始退居幕后,这简直是一个君圣臣贤的范本,整个朝廷散发出一种繁荣兴盛的大国气度,晚上的宫宴也是一片祥和,幢幢灯光下,酒筹交错欢声笑语,仿佛人人都处在最好的时代。
深夜的皇宫开始沉睡,凌晨丑事末,人最疲乏的时刻,皇宫上空突然有烟花炸开,伴随着尖锐的嘶鸣之声,紧接着就是不尽的喧哗声,吵囔声,皇宫开始惊醒,就像是一个带着万钧之力的巨石投入湖底,激起无穷无尽的波涛和震荡。
御书房内,傅修和季白罕见地并排坐到了地上,傅修问季白:“无浊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季白透过门窗望向远方,似乎能看到那一刀一箭的厮杀,他的声音低沉笃定:“无浊肯定没事的,他后面一直有人跟着,若是他出事了,自有人上报,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总是我对不起他”,傅修突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的话,他说他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自己当时听了,只觉得自己不会那样,可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最亲近的兄弟。
“皇上”,季白的眼睛犹如天上最亮的星:“这次无浊会回来的,我们也会胜利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这时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陈琪一身血的走进来,半跪行礼:“皇上,西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量叛军攻入,臣等力有不逮,难以抵抗,罪该万死。”
“无事,你已经尽力了”,傅修站起身来,双手背后:“朕也该是会会这位王叔了。”
瑞王傅訾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傅修正站在重重侍卫之后,面色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傅訾微微歪着头,面带笑意:“皇上,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可怕呢?”
“皇叔想说的是人心吗?”
“就是人心,还是女人的心”,傅訾一直都是一个很优雅的人,他的袖口绣着小而精巧的桂花,明黄色的丝线勾勒出星星点点,清新淡雅,他此时以一个谋逆者的身份站在这御书房之内,眼看着皇位即将到手,却不带一丝自得和狂意,反而像一个谆谆教导的长者,他说:“你其实就是太心软了,你铲除了荣家,结果还让荣家的女人坐着太后之位,你解决了方家,却不去剥夺他们的巨额财产,于是荣太后、方淑妃纷纷要来与我合作,要是没有她们,我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兵马利器,怎么能打开这皇宫巍峨的大门呢?”
“但凡你有你父皇的三分狠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
傅修并不对傅訾的话作出评论,他只是问:“皇叔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呢?”
“为什么啊”,傅訾脸上露出思考的样子,之后说道:“其实你是一个不错的皇帝,我并没有对你不满,我一直不满的只有你的父皇罢了,他做皇帝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他,把那把龙椅夺过来,后来他死了,这份怨念应该消失了吧,可是并没有,夺皇位似乎已成了我的一个执念,总觉得这一生不做这么一件事,就跟白活了一样,于是我就这样做了。”
“而为什么那么恨你父皇,是因为他杀了我的母妃啊。”
傅修瞳孔剧烈一缩,傅訾开始讲起往事:“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母妃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虽然身处皇宫这肮脏不堪的地方,但她却有着最为纯净的心,会带着我看晚霞、看桂花,会亲自动手给我做衣服,可是啊,纯洁的人在皇宫注定是活不长的,我们无意与人争,可是别人却偏偏不放过我们,就因为当初我得到了你祖父的几分看重,先帝就给我下了毒药,没想到却被我母妃误食了。”
“你知道是什么毒药吗?就是服下以后没有丝毫中毒的痕迹,可就是会缠绵病榻,不日死亡。”
傅訾的眼中有着滔天很意:“我后来巧合间也得了这种毒药,我多么想给你父皇喂下啊,可是他提防我甚深,我一直没有机会,后来方淑妃跟我合作之时,我就想着让你喝下也不错。”
傅訾说到这里突然无声笑起来,眼角有光,却一闪而过:“皇上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是无能,不能找你父皇报仇,就报到了你这里,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呢”,傅訾看向左侧随风摇曳的烛光,眼神飘忽,声音微弱:“我真的是无能啊,但凡我从小懂得藏拙的道理,我的母妃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
屋外突然起了风,烛火晃动,风声萧瑟,傅訾的声音被吞没其中,化出似悲似怆、似呜似咽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