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蕴觉得自己和宋知文的八字真的不大对付,这头他刚带人去家里,另一头下午，他就在公司给自己找事儿。
她在家里陪着宋知涵小半天，一去公司，就得知宋知文要管凤凰山规划案的事情。
怎么管？开会听汇报。
会议室门外,樊清的助理设计师Alex在同宋知蕴小声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宋总气冲冲地来了，然后把Patrick叫进办公室问了一些项目情况，让他给整体方案。Patrick说他没有，整体方案汇总不在他这里，他主要是负责酒店部分的。大宋总就很生气，又叫其他工程师进去，都没拿到整体方案。所以现在在开会让大家各自说清楚。”
宋知蕴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Alex看她还端着咖啡杯，从容不迫一点都不着急，似乎是要一直站着听的意思，索性拉了把办公椅过来请她坐下。
宋知蕴觉得好笑，摆摆手说不用,请他去忙。
她就端着咖啡站在会议室门口听。
大开间里其他规划组工程师助理、小员工看到这一幕,都在窃窃私语：
——“大宋总是不是和小宋总完全不对付啊？之前要么是在办公室碰到连招呼都不打,要么就是直接吵架？”
——“谁知道，不过兄妹俩肯定感情很一般。”
——“相比较大宋总，我还是更喜欢小宋总,至少她是来做事情的，不是来扯淡的。虽然有些想法也有些异想天开，但执行上不会为难下面的人。指令方向明确,而且自己很负责，这一点就远远强过大宋总了。”
——“是啊！大宋总哪里是来做管理的，分明是来……养老的。”
所有人都认同的点点头。
——“那你们说，这次到底谁有最终决定权啊？大宋总不会要重新接管项目组吧？天啊，这方案做来做去，要疯了！”
——“放心吧，就算再做，时间也只剩下半个多月了。忙死忙活半个月，做完大家赶紧撤出去恒远集团。”
宋知蕴一直在认真厅里面的说话声，也没注意到外面的人在嘀嘀咕咕。
早上那场会议，宋知蕴刚跟几个工程师研究敲定凤凰山地面索道和空中缆车的最终方案，到了下午会上，被宋知文全盘推翻。
宋知文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提出的质疑多到恨不得再次要推翻所有想法。
工程师们这段时间刚习惯宋知蕴的管理模式，今天再度被宋知文的“我就要这么做”“到底你们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的领导模式给震惊了。
樊清的反应最大，在里面抗议道：“你简直就是在乱来，连通凤凰山几个山峰的竹林透明观光索道设计，是我们和宋总一起敲定的，你说改就改？为什么改？我们从建设难度、投入成本到效益产出都做出最精准的评估，绝对是当前国内山林景区中独一无二以及完美兼容艺术性和实用性的。”
宋知文道：“宋总？哪个宋总？我不是宋总吗？！你在我面前叫板？你是我花钱请来的，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了吗？”
宋知蕴实在是听不下去。
宋知文明明才三十岁不到，为什么在职场做事情，有种五十岁国企老领导的气质？
她用力推开会议室的门。
里面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宋知蕴环顾所有人，再看着宋知文，轻咳一声，不疾不徐地道：“我上午跟大家敲定的方案，宋总你有意见的话？我们单独聊聊？”
宋知文杀人的眼神望过来。
其他人看着两兄妹对峙。
樊清看着宋知蕴，便道：“那你们聊，先确定最终方案。我们撤了。”
他说完，起身离开，其他人也都从宋知蕴两侧分流出去，个别工程师还道：“宋总，你们最好先内部确定下，这样我们底下怎么做事？”
宋知蕴点头：“好的，尽快。”
等人走了，宋知蕴让莫峻关上会议室的门。
房间里陡然间只剩下宋知文与宋知蕴两人。
宋知文抖了抖西装衣襟，冷笑着问：“安抚好你的傻子二哥了？”
宋知蕴早上刚吵过一架，脑仁疼，现在也懒得跟他吵。
她将咖啡放在长会议桌上，拉开与宋知文正对面的桌尾椅子，坐下去后才道：“宋知文，明确点，你要什么？别这么一趟趟地给我添堵。凤凰山规划案的事情，你不是早就明确不管？现在来横插一脚？你不会是帮着苏家，来阻挠我吧？”
“用得着帮吗？我看你的方案，无非是自找死路。建设成本比之前姓茅的做的高了整整百分之二十八个点，你当政府是傻逼？”宋知文冷冷道，“我爸怎么会同意用的方案？还是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你这份方案里，凤凰山最靠东的一部分规划建设板块呢？怎么缺了一部分？”
宋知蕴淡淡道：“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你也说爸爸同意了，既然爸都同意，你反对有效？”
宋知文道：“以我是项目主负责人的名义！我要知道方案的所有内容！”
宋知蕴手搭在桌上，冷漠的面孔上，满是不屑与傲慢。
对宋知文，她都懒得藏她最坏的脾气。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摩挲着，她想到上午跟厉临川说过的话，想到上周五宋仕远在饭桌上提醒宋知文的话……
她勾起嫣然的红唇唇角：“你要看整体方案是吗？那我去准备一下，让莫峻一会儿送到你的办公室。”
宋知文冷笑：“你不会是拿什么临时方案来搪塞我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一直藏着掖着？你怕什么？怕有人给你泄露出去？宋知蕴，你防贼一样的防谁呢？”
宋知蕴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看着他，想到他身边的李程，什么也没说。
宋知文见她什么也不说，便道：“我要看完整的方案，你最好不要随便搞出一份来。我会跟爸爸聊的，希望我跟他看到的是同一份。否则，我就让外面这些人重新再给我做！”
“好，一模一样。”宋知蕴道。
宋知文重重哼了一声，动静颇大的推开椅子出去。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了宋知蕴一个人。
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她有一种既坚定又茫然无措的感觉。
坚定的是，她要一定会撑下去；茫然无措的是，她想做点什么事情，改变这总是被动的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莫峻推门进来道：“宋总，张飞强张总来了。恒远旅业有几份文件需要你审批，另外他又有点事情跟你沟通，所以亲自过来了。”他踌躇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来了有十几分钟了，你在会议室，所以我让他在你办公室等。”
宋知蕴站起身：“好。”
莫峻看她今天状态不好，便道：“你是不是太累了？主要是王沁不在，我也帮不上你。”
莫峻到现在都不知道王沁和宋知蕴那天争执是为什么。
他在宋知蕴身边这么久，学会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当没听到。
宋知蕴对他淡笑，提了提精神道：“做好你自己分内的工作，就是最大的帮助。不用想起其他的，我可能是没睡好。等这个项目过去，我会好好休息的。”
等进入办公室，张飞强将手头最要紧的事情先同宋知蕴聊过，主要是市场部提出几个营销策略，以及需要报批推广经费的事情。这在以前的恒远旅业做的比较少，没有先例。
宋知蕴倒也没说什么，提出几个点的疑问得到解决后，便痛快同意接下去的营销方案。
张飞强看她面色凝重，说完正经事后，便道：“我刚看到大宋总从会议室出来，你们还是不对付？”
“对付不起来啊。”宋知蕴苦笑，“你也知道我跟他从恒远旅业不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这里头的关系。”
张飞强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子，有时候仔细想想，似乎对她有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毕竟超过了一般同龄人的胆大心细。他笑笑：“你去年自掏腰包留住的人，今年应该都不会走。”
“是吗？挺好的。不过大客户部你还是要多费点时间和心思，Amanda迟早会离开，得尽快储备有能力有资源的客户总监。”宋知蕴道，“怎么突然提这个？”
张飞强道：“我想到去年你做的事情，说过的话。”
宋知蕴笑笑：“什么事，什么话？我可能自己都忘了。”
张飞强也浮起一缕轻松的笑意：“去年你在市场部，王浩的业绩皮球踢到我们产品组。当时你要了十分钟，跟我谈谈。”
他这样一说，宋知蕴便想起来当时的场景，莞尔：“所以呢？什么话让你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
她真是不记得了。
尤其是今天事情这么多，脑子里如一辆老旧绿皮火车开过，轰轰烈烈，摧枯拉朽，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黑烟。
张飞强严肃道：“你当时站着，俯视我，质问我——你甘心吗？甘心你这种认认真真做事情的人，给王浩他们这种垃圾货色让位？王浩拿大头，你赚零头，到头来你小组成员个个都觉得你这个主管是个摆设。”
宋知蕴靠在椅背上，一边听一边笑，面色却慎重起来，连眉宇都沉下来。
老张头话里有话。
她听懂了，但是暂且不知如何回应。
张飞强点到为止，收拾收拾面前的文件道：“好了，我得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聊。”
宋知蕴站起来送他：“那你慢走。”
张飞强走到门边，拉开门望着对面宋知文的办公室，再度扭头对宋知蕴道：“宋总，我做到恒远旅业副总经理的位置，才明白一件事。”
“什么？”宋知蕴觉得张飞强今天颇有些感触。
张飞强道：“我还年轻，说不定好好干，以后也可以当老板。”
宋知蕴笑了：“那是肯定的，做人不能固步自封。别人瞧不起自己就算了，自己得绝对相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能力。”
张飞强道：“既然我这把年纪都能更进一步，你这么年轻呢？”
宋知蕴轻叹一声：“好。我听进去了，谢谢你老张头。你今天这两句话，醍醐灌顶。”
张飞强道：“是你存在我这里的，我只是找了个时间，再还给你。”
话已至此，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宋知蕴则走到了窗边，望向这座城市。
当时市场部的王浩之于张飞强，今时恒远集团宋知文之于她宋知蕴。
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可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谁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雾里看花，糊涂一片？
几分钟后，厉临川的电话打来。
“已经搬过去了，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你别……”宋知蕴放软了语调，“厉临川，不要你给我当司机，你有你的事情，就去忙。”
厉临川则淡淡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紧得过和你在一起。几点？”
宋知蕴“嗯”了一声：“那就六点吧。对了，我二哥还好吧？能适应吗？”
厉临川道：“在玩软陶，你不是给他弄了个哈尔的城堡，他在搭建，没说上午的事情。”
“成。”宋知蕴说完，又咕哝一句，“厉临川，我想干点坏事。”
厉临川问道：“还是上午的事情？”
“对。”宋知蕴将自己的想法如数对他一说，末了道，“但是我没把握，宋知文会不会进这个圈套，进去了后面又会发生什么。”
厉临川道：“你只要想明白一件事就够了。”
“什么？”宋知蕴靠在窗口，静静地听他说话，她发现厉临川说话很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似乎每一句话都听不出什么语气，可是当他认真说话时，就能令人放下心来仔细倾听。
厉临川道：“你只要足够了解他的弱点，那这个圈套就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四十，看我的执行。”
宋知蕴笑起来，接上这话：“最后的百分之十就是看天意，对吧？”
厉临川沉声道：“不。”
“那看什么？”宋知蕴不解地问道。
“看宋仕远。”
宋知蕴扬声道：“厉总还真是有点意思哈。”
挂断电话，宋知蕴将莫峻找来，她拿出给宋仕远的那份规划方案，让他去交给宋知文。
“记住，宋知文问你的话，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峻皱眉：“为什么？方工那一部分不是一直没在规划组说过？”
“听我的，就这么做。”宋知蕴道，她在办公室里走了走，又补充道，“你千万记得提醒宋知文一件事，就是这份方案只有我、宋董，以及你和他知道。如果他有什么不清楚的，让他来问我，或者问你。你还要提醒他，团队内部可能有人会泄露方案，因此在竞标的关键时期，希望他不要对他身边的人，哪怕是李程，都不要泄露整体方案。”
莫峻记下来：“行，那我知道了，我会一一跟他说清楚的。”
宋知蕴点头：“嗯，那你去办。等他看完，你再把方案拿回来。”
莫峻准备离开，宋知蕴还是不放心，再度道：“你告诉他，户外竞技板块板块是我们方案的重头戏，让他千万不能泄露。明白了？”
莫峻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都知道哪些是重点，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好。”宋知蕴等他一离开，快速拿起手机联系私家侦探陈瀚。
“陈瀚，你还记得上次你帮我跟踪宋知文，他跟一个小嫩模出双入对的照片吗？”
陈瀚道：“记得。对了，你不看娱乐八卦吧，这个小嫩模最近好像有点火的苗头，发展还可以，演古装偶像剧了。我昨天还是前天在电视上看到她了，挺巧的。”
宋知蕴道：“陈瀚，有没有途径帮我找到她。不过你不要出面，你找个人装作是狗仔记者，去跟她聊聊。她手上可能有宋知文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照片。你找人套套话，问清楚是不是有这么回事。问问这个小嫩模，多少钱肯给出照片。”
她猜测的方向是宋知文吸毒的照片。
如果是这样，那这照片会很值钱的。
陈瀚道：“你这找我，又找别人，经手的人这么多，泄露出去怎么办？”
宋知蕴道：“没关系，主要是我不方便出面。那麻烦你尽量找靠得住的人？成吗？我可是很信任你的，我们之间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吧？”
陈瀚道：“可以，那我去办。这周给你答复？来得及？”
宋知蕴回到办公桌边，拿起日历，仔细看看凤凰山竞标最后的剩余时间：“不，我要三天内有个结果。”
陈瀚应下这件事。
此时，莫峻从宋知文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宋知蕴这头，回复道：“大宋总的确问了很多关于户外竞技板块的问题，还问我收费景区面积缩小一倍，两方面的经济收益差额等等。问得非常细致。”
“好，就是他问细致，越细致越好。”
“我也提醒他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并且按照你说的，强调这个板块规划对整个方案的重要性。”莫峻道，“他说他知道了，不会说出去的。他还说，是你不信任他。是你的问题。”
宋知蕴想，厉临川说的没错。
足够了解一个人的弱点，那这圈套就成功了百分之五十。
下午六点左右，宋知蕴让莫峻先开车回去，她拿着电脑包和保镖下楼。
果然是厉临川亲自开车，后座还有个小可爱。
车窗一拉下来，宋知蕴便看到宋知涵笑嘻嘻地对着自己：“蕴蕴，我和临川哥哥来接你下班呀，好不好的？”
宋知蕴伸手捏捏他的脸颊，笑得开怀：“当然好呀。”
正是下班高峰期，恒远大厦门口人来人往。
宋知蕴娇小的身姿后面是高大的保镖，面前又是一辆黑色宾利，自然是万众瞩目。
知道这位宋小姐身份的人都在好奇地嘀咕：
——“哇等一等再走吧，车里坐着的帅哥是谁啊？”
——“长得怎么有点像是宋小姐啊？她是不是有个龙凤胎哥哥？”
——“天啊，宋家二少爷这么帅吗？不是说不出门的？比我们太子爷帅出一条街啊！”
这话要是叫宋知蕴听见，可不得骄傲死了，宋知涵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俊朗帅气。
而等厉临川推开车门，迈着长腿下车时，经过的人都停了一停。
有些人是认识文澜集团这位大老板的，一看到他自然惊愕；有些人则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位司机师傅长得有点过分了，成熟威严的男性魅力简直是压倒性的。
远远假装等人看热闹的小员工再度嘀咕起来：
——“这是谁啊？这是宋家的司机？我不信！这人比保镖还高，身材也好，穿的西装不像是司机啊。”
——“我见过宋小姐的司机，一个年级比较大，一个是她助理，特年轻，这个应该不是司机。”
伴随着厉临川接过宋知蕴手里的电脑包，并且半以半搂姿态将她护送上车的举动，争议瞬间落幕——的确不是司机，而是男朋友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