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要撑伞,便分了两个水果袋子给她,多余的就不再给了。
两个人一同走进雨幕里。
“好倒霉啊,”一边走,阮天心一边感慨道,“突然想起小学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一支甜筒,我一直小口小口地舔,舍不得马上吃完,结果有个小男孩从我身边跑过去,胳膊肘碰到我的冰淇淋,把冰淇淋的头都撞掉了。”
她叹了口气,做最后总结:“今天连最后一把伞都买不到,就跟那天一样倒霉。”
谢观:“……”
他突然问,好像含着一点兴趣:“所以那天你哭了吗?”
他从来不觉得小孩可爱,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可爱过。但因为阮天心经历过这个阶段,谢观一厢情愿地认为,幼年的阮天心一定拥有比世界上所有小孩加起来更多的可爱。
她是扎一个辫子的吗?或者是扎两个?会穿蓝色,还是红色的裙子?
那个小男孩在撞到她之后,有没有说道歉?如果没有,那简直不是一般的可恶……
不过,他现在最关注的点显然不在这里。
至于“阮天心哭了没有”,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哪个答案,对于阮天心,谢观心里似乎总有一种保护欲,和破坏欲并行。阮天心的眼泪,会让他觉得窒闷,同时也蠢蠢欲动。
“没有哭,”阮天心露出了一丝得意,“因为后来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双层的冰淇淋,比原来那个更大。”
谢观顺着她说:“原来是塞翁失马。”
阮天心小心翼翼地躲过一个水坑,然后捋了捋裙子,“对,所以今天严格上说一点也不倒霉……其实便利店的伞都是那种很薄的透明伞,不好看也不经用,买回去用不到几次就坏了。”
“你看吧,结果最后店老板借了我们一把,省了一笔冤枉钱。”
她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也给哄高兴了,声音明显变得很轻快。谢观觉得她这项本领非常神奇,好像总是对世界抱有期待,而世界也总是会给予她相应的回馈。
倒霉的事情似乎从来不舍得真正降落到她头上,即使真的降临,也会在别的地方有所补足。这是一种偏爱。
透过透明的雨幕,谢观再一次观察阮天心。在夜灯不足的情况下,她也像会发光似的,又白又小,是一株只在特定时间开放的昙花。
似乎因为他太久没说话而感到奇怪,阮天心扭头看了一眼他。
那一眼异常生动,好像花瓣被潮露打了一打,让谢观的心也微妙地颤了一下。
阮天心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累?”
一个人又要撑伞,又要拿购物袋,时间长了总是吃不消的。
她善解人意地伸手去拿伞,被谢观避过了,反而把伞举得更高了一点。
谢观噙着一点笑,“如果你来打伞,我们怕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阮天心不服气,“不要瞧不起人,上学那会儿跟同学一起走路,伞都是我打的。”
谢观玩味地重复:“上学那会儿。”
阮天心又卡住了,一时间找不到反击的方法!只好很单薄地反复两遍:“我大学毕业之后又长高了一点……”,但这根本不能作为一次有效反击,只会把自己显得更可怜。
最后她放弃了,很惭愧、很小声地说:“其实不用给别人打伞的感觉挺好的。”
上学那会儿,跟她玩得好的女孩子都喜欢和她挤一把伞,这样显得亲密。而阮天心总是帮人打伞的那个。
其实她手臂也很酸,也有点坚持不住,但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只好辛苦地举着伞,走完了一整段路程。
雨下得太大了,她说话的声音太轻,谢观似乎没有听见。他侧过头来,问她:“什么?”
——同时身体也凑近了,伞往她这边倾斜。那双线条流丽的眼睛在阮天心面前放大,隔着口罩,他的呼吸也好像温热地,贴着她的。
阮天心看到他的半边肩膀湿了,衣服上散发出一种雨中植物的气味。说不上来,但招人亲近。
她于是踮了踮脚,也凑过去,冲他孩子气地抱怨:“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伞。”
谢观保持着微微蹲身的姿势,又转过脸去,直视前方。似乎完全被泼天的雨幕吸引了目光一般。
他突然笑了笑,低声说:“我也只给你打过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