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娅很怀疑高北菱现在是否还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她总隐隐感到高北菱可能已经被冻得神志不正常了,包括她自己也开始不正常了。
她看着靴子尖端陷入雪里,高北菱走在她前方约两三米的地方,背影纤瘦,长发在风中飞舞着。她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跟高北菱走到被大雪覆盖的山坡上,绕过结冰了、随时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的悬崖瀑布,而留下王曼衍一个人在宾馆中?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泛着灰白的蓝色,那颜色悬挂在山坡及远处的森林上空,像是梦境之中褪了色又清洗干净的幕布,安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凄清的颜色。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下过雪之后,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辨认不出原本的道路,就连之前的脚印也被雪覆盖得不仔细辨认根本就看不出来。不过高北菱应当对此处甚是熟稔,轻车熟路地带着安娅绕过一棵棵积了雪的书,从山坡走下去。安娅大致通过启明星的方向判断她们是往东北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路。看山势的走向,大约前方是个悬崖。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巨石耸立,遮挡视线,但远处开阔一览无余,应当是山脉至此截止,她们已经走到了国境线,再向北就是邻国的森林和湖泊。
高北菱领着安娅在一块积满白雪的灌木丛簇拥的巨石后蹲下,她说:“到了。”
安娅从石头后面的缝隙张望,见果真是悬崖,但前方有一块空地,距离巨石所遮挡的地方有两三米远,空地中央被搭了一个类似于农村下乡送温暖文艺表演的简陋台子,台子周遭有柱子,上面缠着许多彩色丝帛;台子中间的地板上还堆放着一些杂物。几个人站在台子的边缘,一边抽烟一边等待什么。安娅眯起眼睛辨认了一番,她认出了A先生、那个司机,还有两三个男人她没有见过。
她正要询问,高北菱却示意她噤声。随后高北菱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安娅,拜托你一件事。你就一直呆在这里,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出声,好吗?”
安娅看着高北菱,她觉得高北菱正在交代遗言。风从悬崖另外一头吹过来,安娅戴着围巾,那风也直往围巾里钻。高北菱似乎穿得很单薄,难道高北菱感觉不到冷吗?
台子旁边等待的几个男人尽管在抽烟、低声交谈,安娅却能察觉的他们之间弥漫的一种焦虑的气氛。
“你答应我。”高北菱沙哑着嗓音说。
安娅慢慢点头:“好,我答应你。”
高北菱也点了点头。安娅看着她,她感觉高北菱好像已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那为什么高北菱要把她带到这个鬼地方?一会儿让她参观一场具有民族特色地域风格的别开生面的临神仪式吗?还是让她看着高北菱是如何惨死在这个地方,好让她能够一五一十地向在宾馆里挺尸的王曼衍汇报?
好吧,如果王曼衍也能活着的话……
高北菱挪到离安娅稍远的一块巨石后坐下来,然后从腰间拿出她携带的餐刀,割破手腕。她的血从皮肤滴落下来,落到地面的积雪之中。安娅看到红色的血渗入白色的雪,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仿佛瞬间就变成了无色透明的一般,雪地一如鲜血滴落之前洁白无瑕。
安娅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便听到台子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又有几个人从山路上走过来,应当都是地眼社团的成员,其中一人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安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那人背着的正是在宾馆中昏迷不醒的王曼衍。
A先生迎过去,与那几个人进行交谈。A先生问:“宾馆中没有其他人了吗?应该还有一个从嘉安来的警探。”
对方说:“已经检查过了,宾馆里并没有其他人。”
A先生沉吟着没有搭腔。安娅躲在巨石之后,大气也不敢出。她听得出A先生的弦外之音,后来的这几个人去宾馆中把王曼衍带过来,如果安娅当时还在宾馆,他们一定会把她灭口的。现在安娅不在宾馆,如果不是时间紧急,A先生估计这会儿还要追杀她
高北菱早就知道这些吧?毕竟她是地眼社团的核心成员。
安娅看向高北菱,似乎是期待着与高北菱对视,然后高北菱告诉她,她的猜测没错一般。但她紧接着就愕然发现,高北菱已经倚着那块巨石,头低垂到胸前,头发散乱,脸色发黑,好像已经死去了。
那副样子,和在宾馆中陷入深度昏迷的王曼衍一模一样。看情况,应该是高北菱主动使自己进入这种假死状态。
……对于所谓的临神仪式而言,这有什么作用吗?
安娅用手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风声尖啸,吹起高北菱的头发。安娅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十分凄凉。
不过她觉得自己更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