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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河故人(2 / 2)


她如今重活一世,还要再走一遭原路吗……

从她醒来至今,这个问题想了许久。

她和裴郁卿,自那一天她彻底清楚自己毫无保留的热烈缱绻只能白白辜负时,他们之后朝夕相伴,便只谈君臣,再无夫妻。

上辈子她明知他愿意尚公主的不正理由,还是愿意嫁他。

小女儿心思在那个年华里无限美好,她有纯粹热烈的情爱,有放肆骄狂的心性。

她喜欢他,要定了他的人和心。可十几岁的小姑娘抱着非得到不可的骄傲,终究是输的一败涂地。

裴郁卿的确做到了他所承诺的话,他待她万般周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世人都道天作之合。

她那时年轻气盛,胸有成竹地等着他,给他时间,她信他总会成为她裙下之臣。直到他某天头一回醉的有些失态,同她圆房,醒来后却要喂她避子汤。

那是秦书第一次,只觉心口无尽深渊,她挥袖打翻了汤碗,压着嗓子低声有些哽咽地喝他:裴郁卿......你放肆!

她虽为宗室出女,可她母亲卫宁长公主,乃正统纳兰皇族氏,自幼便告诉她,她是皇城内的公主殿下,是天下的令珩公主。她是秦书,亦是纳兰令珩,她有自己不败的骄傲,有她宁折不弯的风骨。

裴郁卿这一遭颇有成效,自此她对他彻底断了念想。

......

回想那半生,总是无限怅然,裴郁卿在她死后,想那寒毒也给不了他多少时日。

他们两个上辈子虽算是英年早逝,可到头来细算算,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

秦书思绪飘远间,前路忽被人拦断。那人笑意明朗,眉眼深阔,霁月清风少年郎。

纳兰忱迎上她,规规矩矩地叠掌俯身行礼,“纳兰忱见过皇长姐。”

她目光落到他身上,同脑海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一时回不过神。

耳边是兵起将反的鸣声震荡,似闻他恸哭裂声,在喊阿姐......

上辈子,都没来得及同他道别呢。温庭之拦着他来救她,也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吵架,不过纳兰向来懂事,他当是明白庭之的......

秦书只顾看他,忘了如今他们情意不深,比寻常姐弟要陌生的多。直到司音悄悄扯她衣袖,才恍惚回神,轻道了一句起身。

这时候的纳兰忱在她跟前还拘谨的很,姿态端正谦恭有礼地对她道,“皇姐,父皇在太液池,特让我来此恭候,免得您白跑去御书房,皇姐随我来。”

“好。”秦书瞧着他,跟着他的步子走。

现在的纳兰,眉宇依稀可见稚气未脱,还未曾经历多少磨难挫折。她心下感慨,忍不住想开口同他说话,纳兰二字在嘴边绕了个弯咽回去,她斟酌称呼道,“信亲王今日怎的也在宫里?”

纳兰忱闻言偏头,配合她颔首笑道,“原本是要同上卿和御史大人一同去围场看看春娱热闹,但上卿大人中途被父皇留下,本王便一道留下了。”

“原来如此,春娱的确热闹。”秦书听他这样给自己讲他的事情,心头莫名回暖,看着他朝气的笑意,不自觉便放松了下来,弯唇诱导道,“可惜本宫也不擅长什么,就是对华容道颇感兴趣,但一个人玩儿似乎总少了些意思。”

司音在后头静静跟着,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殿下何时对华容道感兴趣了......

纳兰忱则挑了挑眉,意外地看向她,“皇姐也爱玩华容道?”他似乎找到知音般,语气都带着意料之外的惊喜。

秦书佯装不知他最爱这个,点头道,“是啊,华容道变化多端、百玩有意,解道的过程颇有意趣。”

这是纳兰忱上辈子同她说的话,那时候她看他整天抱着那木盒子滑块玩儿,颇不解地问他:这东西有什么好玩儿的,不就是给曹操开路吗。

那时纳兰忱淡漠地瞅了瞅她:阿姐颇无趣,孤同你说了你也不懂。

秦书思及上一世的场景,不由唇畔隐笑。

此刻纳兰忱眸光清亮,因为开心一时忘了分寸,转身面对她后退着走路,“皇姐真有眼光!我也爱玩华容道。”

秦书看着他一开心就失了该有的稳重,心下好笑,颇配合地惊讶,“当真?”

她有模有样的轻叹了口气,“本宫近日被横刀立马局困住了,至今尚未解出。”

“我会解!”纳兰忱说着本想同她展开说说,才发觉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兴意不减,因为华容道的话题同她一下子亲近了许多,上去拉着她的手腕,“皇姐,等有机会我教你。”

“好。”秦书爽快的答应,见他高兴,自己也不自觉地开心。

因为马上要见陛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正经起来,相视笑了笑,秦书回头招呼司音,“你在这儿等着我,可别走远了。”

“是,殿下。”

司音在外围侯着,秦书随纳兰忱觐见。

他们到时,温庭之正伴君侧,在赏池水景色。

秦书未抬眸,只晓得到了地方。

站定后,她听纳兰忱的声音道,“父皇,皇姐来了。”

“好。”

沉降降的嗓音,自带着天子的威压。

秦书这个身份不凡的舅舅,上辈子到最后才对她谈及她的母亲卫宁长公主,那是他的皇长姐。

也是那时候秦书才发现,这个一生看似冷酷绝情的九五至尊,也曾和纳兰忱一样,有最单纯的理想,是心存真善而怀宽仁之心的少年郎。

上辈子觐见陛下时,她忐忑不安,有些紧张,她知道母亲和陛下年轻时闹的厉害,到了决裂的程度,她怕摸不透这年轻老头的心思,到时一个不快,将她砍了脑袋泄愤。

而这回觐见,自是平静无波。天子之心都同她推心置腹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秦书行至御前,压掌俯身,“臣女秦书,参见陛下。”

她自称秦书,是摆正自己的位置。纳兰令珩虽是他所赐,但这时候的圣上却还是没能释怀旧时同卫宁长公主的纠葛。

文帝拢眉看着眼前规矩行礼的姑娘,平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免礼。”

秦书直起身子,便听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温润入耳,“微臣温庭之,参见公主殿下。”

她心下轻颤,抬眸便看到了跟前朝她低眉行礼的温庭之。

君子温其如玉,玉树临风。二十出头的温庭之,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眉眼有后来沉淀化为优雅的骄贵,有彼时未被时光细腻打磨的棱角。他如今没有未来温郎的深刻温柔,可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

少年眉眼最是勾人神魄,他此刻看着她,眸色浅淡,礼仪有度。秦书望进他的眸子,却是看到了寒风冬夜,身后月色朦胧,他立身在殿前,半步不肯退让的样子。

他今儿着绀青官服,身前的孔雀羽翼繁华文雅,同他的人一般,优雅贵气。亦好比他就该这般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无论什么青色,他穿着都格外好看。

后来的温庭之温柔在风骨,那刻进骨子里一般的君子风度,是现在的温郎所未企及的。

有些东西果真是只有岁月才能赠予的礼物。

秦书瞧着他,有些遗憾。

她上辈子眼里只顾裴郁卿,竟不曾好好看过这样的温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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