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白延年似乎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自己勉力站好了,嘴抿成一条线。
江静原先以为他喝醉了才会如此,现在瞧他眼神清醒,只有深掩的痛意,靠近了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也近乎血色全无,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你身体不舒服?”
“没事。”男人飞快地回答,并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袖。
可惜他身体正在剧痛的某处狠狠地出卖了他,一阵痉挛击碎了他挺直的脊梁,他不由弯下腰去,一只手终于还是按住了胃部。
“你怎么了?”江静焦急地附身查看白延年的状况。
白延年摆摆手,眼前有些昏暗,只想忍过这阵痉挛。刚刚在酒局上几杯酒下肚,胃就闹了起来,送完那几个老板时疼痛达到了巅峰,无力迈开步子,只得点支烟想着缓缓,却没想到一波刚歇一波又起,愈演愈烈。
“有带药吗?”
白延年摇摇头,咬牙勉力站直。
就在这时,酒楼的门被推开,喧闹的一行人从里面走出。
“咦,小江?你怎么在这里?你包还没拿呢。”
眼尖的黄小柔拿着江静的手包刚出门便瞧见了他俩,惊呼出声,直引得主编、社长全部转头行了注目礼。
“王社长,好久不见。”前一秒还仿佛要疼昏过去的男人大步走过去同江静报社的社长握了手,“上次我们白氏印染的宣传还多亏您鼎力相助。”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
江静目瞪口呆地跟到他身边。
王社长讲目光投向她,“你们这是?”
白延年一把搂过江静,动作自然,“同乡故人偶遇。”
要不是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要不是额角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汗珠,江静真以为刚刚都是她的幻觉,眼前谈笑风生的男人此时看起来精神气十足,要不是眼角眉梢捎带的倦意。
王社长扫了扫白延年搭在江静肩膀上的手,又看了看湿漉漉的俩人,目光了然。
江静呆呆地看着社长以及大家了然的神情……
你们到底是明白了些什么?
雨势渐小,江静将社长给的黑色大伞合上,抖落了一下伞上的雨水,雨滴顺流而下在伞尖滴落,渐渐在台阶上汇成一潭小水洼。
刚刚他们又聊了一会,王社长竟然主动提出要白延年送江静回家,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人乌泱泱走了。
王社长一行人前脚刚走,白延年在送江静回家的路程上刚迈出两步就又是一晃,于是便又演变成江静送他回家。
肩膀上的重量又重了些,她不得不将伞柄挂在手腕上,搀着人往前走。
水渍在地板划拉出一条直线……
好重!她咬了咬牙,该不会是昏了吧?
结果她满心担忧地抬头一瞧,却瞧见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骗人?”
江静果断地松了手。
白延年果然自个儿稳稳地站在那儿,可能是酒劲上来了,眼神没了刚刚的清醒,他用手拉开了电梯的铁栅门。
“要上来坐坐吗?”
江静还沉浸在被他欺骗的愤怒中,一个大男人半夜邀她上楼坐坐,因为是白延年,所以她竟然没觉得有半分危险。
“我回家了,再见。”
彼时有穿堂风吹过,至冬的寒风刀子似的,冻得江静一个激灵。
“喂!”
她一把被白延年拉进了电梯,电梯窄小,刚刚好能站下两人。
“上来擦干头发,我借你件大衣。”
男人淡淡解释道,侧脸还有些苍白。
看他刚刚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可能是最后好一些了才逗她玩的。
“好吧。”
她轻易顺从,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的柔软。
电梯慢悠悠地升上去,酒精兀自在两人体内发酵,江静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脸颊红扑扑的。
“叮……”
白延年绅士地拉开电梯栅门。
江静率先走了出去,头发却被人动了动。
她讶异回头,只见白延年端端站在身后,手上拿着一片落花。
“落在你头发上了。”他说,眸中坦然。
“哦。”
她尴尬地回应,四目交汇间,两人的嘴唇都微微动了动。
江静只觉得空气更热了。
她在他家喝了杯热茶,擦干的头发又披了他的大衣。
雨恰如其分地停了,于是他又将她送到楼下,送上了黄包车。
互道了晚安。
如此平静的夜晚,多么美好。
白延年夜里疼痛又反复了睡不安稳,滂沱大雨袭进了他的梦里,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雨也掺合了进来,他跪在那堆黄土前,被雨浇着……
突然头顶多了一块蕾丝碎花的布,他仰头去看,那布变成一双蝴蝶。
乌云散去,顷刻间便有阳光洒下来。
那双蝴蝶落在花上,一朵春花,枝桠上还有点落雪。
……
一眼万年,这是不是他的执念?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