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不错，却同柏淮格格不入，故而在他住过两个月后，便悉数散尽，只余清冷。这就是气息随主。
而眼下这间房……确实是新的、没有用过的没错，可里边的气息却没有让柏淮有一星半点的排斥之感。
他好像很轻松地就融了进去。
是周帅和方觉随便布置的？
别的不说，就说性格上，似乎也不像。
柏淮想着，走到侧面的墙壁处将那木质窗户推开。这扇窗户正对着庭院侧面，因为楼层不算高，故而当他推开时，能将庭院内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方觉不在，周帅在，正拿着根扫帚扫地。
那人平日里不正经，扫起地来却意外地挺认真，只是在听见声音后抬头对上柏淮视线时，眼底又十分自然地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柏先生，感觉怎么样？”
也不知是不是柏淮的错觉，总觉得他口中的“柏先生”，咬起来和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停顿片刻后，应说：“挺好的。”
“那就好，对了。”周帅说着，伸手指了指房间侧面：“我住隔壁，有什么需要的话，喊我就可以。”
柏淮嗯了一声，正要说谢谢，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周帅之前在下边做介绍的时候，不是说隔壁是……
“不是说隔壁是空的吗？”
“哦，是。”周帅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但我房间的插座坏了，挺不方便的，这两天就准备换一间住，掐指一算，刚好就觉得那间好，你说巧不巧？”
柏淮：“……”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半晌，只能当是自己想多了，说：“……好。”
·
听周帅他们说，这间公司另外还有六个人，但刚巧今天都不在。一个去外地看比赛去了，一个兼职的最近在跑自己的正职工作，两个被外借给了特行部，还有两个去外边远游了。
总之，都要在后边几天才能陆陆续续见到。
柏淮不着急这些，处理好自己的行李之后，便决定先去以前的公司把辞呈交一下。
对于新员工积极和前东家划清干系这件事，周帅是很高兴的，于是主动请缨要开车送他去，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的方觉在周帅嫌弃的目光下跟着一块上了车。
柏淮坐在车后座，觉得带着新公司的老板去旧公司交辞呈怎么想怎么有点怪怪的。
但彼时的车辆已经启动，他便不再去纠结。
柏淮就职的公司和德馨小区一样，都在老东城，自红河区开过去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刚上车时周帅和方觉拌了两句嘴，柏淮稍稍听了一会后，视线便逐渐落在了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上。
红河区作为宁洲城知名的旅游景点，连街道都是漂亮的。
青瓦红墙，古色古香。
当车辆速度够快时，这些景象便逐渐在人眼底变模糊，等到某一刻时，便会同柏淮脑海中某个未知名的时代重叠，而等他想要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时代看来的记忆时，却是再想不起来了。
又盯着窗外看了会，柏淮回想起之前在四合院时，方觉问他的话。
那会儿他刚决定在这里住下，周帅替他将行李搬上楼后，方觉过来问他感觉如何时，顺带问的一句。
他说：“柏先生，能不能冒昧问问，你师从哪脉？”
听方觉说，如今的玄学界在特行部的管理下，根根脉络清晰，大家和大家之间多少都对彼此有些了解。
譬如他们南阳方氏一族善用符纸和降魔剑，这是全玄学界都知道的，但凡碰上厉害点的降魔剑使用者，多少都和他们南阳方氏有关。
再譬如说之前在殷家见过的旗袍女人徐闯，方觉说她所处的派系世家要隐秘一些，善用的是血液和血阵，碰上类似的道法，往她家想准没有错。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就互相认识，虽然不会去学习彼此的家道秘术，但多少都是了解一些的，判断出个大概方向没什么问题。然而方觉在看完柏淮之前在殷家的表现后，却一点也猜不透他是哪一脉上的。
柏淮当时回给方觉的答案是“不知道”。
那时方觉愣了愣，也没有勉强，打着哈哈就把那个话题过去了，然后说了些让他有事喊之类的叮嘱便下楼去。
约莫是以为柏淮不愿意说。
但其实不是，柏淮是真的不知道。
别说师从哪一脉，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两个月前在深山老林内的一棵柏树下清醒，花了一周的时间在各种哭笑不得的大错小错中将自己处理得像这个时代的人一些，并且租下了殷家的房子，找到了工作，日复一日地上着班。
看着好像挺正常，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如何，不知道过去如何，便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对将来更是一片迷茫。
故而虽然看着是站在这个时代里，实际上却永远都游离在其外。
至于方觉好奇的能力，从他醒来时就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不用学便会的，其中的道法原理他可以解释一二，但如若要问他从什么地方习得，是真的不知道。
“……柏先生？”前座突然传来方觉的声音，听着语调好像是叫了好几回了。
柏淮回神道：“嗯？”
“我和周哥在商量，一会到那边差不多就得一两点了，不如先吃个饭再办手续？”
柏淮应了一声，说：“好。”
方觉立刻开始搜索老东城的热门饭店。
柏淮的目光则重新投向窗外的青瓦红墙。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加入周帅他们或许也不是一个多错误的决定。
他本来就已经对自己充满迷茫了，往后即便再差，也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刻下新的东西，不会比如今更糟。
口袋里的黑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轻轻拱起自己温热的蛋身，往他掌心处蹭了蹭。
柏淮视线微动，伸手在它的蛋壳上摸了摸。
那指腹处温度偏凉，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知何时，前座的周帅将视线从后视镜中的柏淮身上挪开，唇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