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阵仗,以我老朽活了这么多年来说,你们是不需要怕了,沈无疾绝无可能再翻身。看事儿,你们得从深处看,不能只看表面……依我看,这恐怕还是圣上暗示的,就为了告诉咱们他的态度。”
“三伯说得有理。”
“那沈无疾可真是该,你们是没看见,去年,他可嚣张了,在人家酒楼面前,一言不合,逼着人家酒楼姑爷给那他下跪磕头,还叫东厂砸了人家酒楼。”
“这是什么事儿?”
“你没见那酒楼挂了那么久的‘狗屎’吗?后来直接不开了,关门大吉。”
“你也一知半解的,就别说了。那沈无疾不是让人家姑爷给他下跪磕头,是让给他那姘头……就那个洛金玉磕头。我听人说,起因是洛金玉在太学院的时候,那姑爷得罪了他,总挑他文章的错处,被记恨上了。”
“洛金玉不是太学院榜首吗?”
“榜首怎么了?榜首的文章就一定好了?我听人说,都是吹出来的。”
“怎么会……”
“怎么不会?那时候,沈无疾敲锣打鼓地追求洛金玉,满京城都知道,能不给洛金玉面子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洛金玉那时候不是还骂沈无疾……”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欲擒故纵啊……你玩儿女人,一下子就能得到的,你也不珍惜。就是要装出个三贞九烈的样子,才好将人的心抓得牢。要不你看,怎么沈无疾对那洛金玉那么痴迷?一个枉读诗书、淫人|妻女的杀人犯,竟就这么毫发无伤地出来了,还拿了状元,做了大官儿……仗着人家洛家死绝了,还冒认是人家后人。这其中种种,没有沈无疾的权势,做得成吗?呵呵,读书人,还是聪明的,呵呵……”
“不是说洛金玉是冤枉的?”
“冤枉的人多了去了,哪个跟他似的,刑部亲自复查?你有这背景权势吗?”
“嗐,你说笑呢?我就是死,也不会要这背景权势啊,是我要得起的吗?我爹妈泉下有知,我跟个太监苟且,非得气活了,生生打死我!哈哈。”
“得了吧,你就是想,你有人家细皮嫩肉?”
……
都察院诸人结群走在路上,面色严肃,目不斜视,却耳听八方。
他们听得民众骂沈无疾、嘲洛金玉,又夸都察院,心中都很是畅意。
经此一事,都察院可就要名声大显咯。
待到沈无疾这奸宦彻底垮台……
史书上言起此事,他们必然都是要名垂青史、万代称颂、力挽社稷于倾颓的千古良臣!
如此一想,他们越发昂首挺胸、洋洋得意。
洛金玉正在家晨读,忽然见来福急匆匆跑进来,道:“您快去看看吧,都察院来人了,在大门口……”
洛金玉不慌不忙地放下书,道:“我昨日就和你们说过,都察院会依律登门盘查,无需惊慌。”
说着,他就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来福叹道:“可您没说,他们要从咱府门口一直到院里放炮竹啊!小的们拦都拦不住!这像什么样儿?这不是欺负人吗?”
“……”洛金玉一怔,“什么炮竹?”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巨响声,惊得四面八方的狗也纷纷叫了起来,尤其沈府里的狗,本来在懒洋洋晒太阳,此时蹭蹭地起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
“恕小的无礼!”来福在这吵闹中捂着耳朵,提着嗓子大叫,“那都察院说是他们的规矩……您快去看看吧!”
洛金玉皱起眉头,快步朝外走去。
他去到沈府大门口,只见硝烟四起,响声越发震耳,一大群人在大门外远远的,各自堵着耳朵,含着笑,很是欣慰地看着热闹的炮竹。还有人指挥道:“去,那边的也点上……”
而门房则被都察院带来的小兵给反手扣在了墙上。
“住手!”洛金玉急忙去到门口,跨过门槛,怒道,“你们做什么?”
又转头看向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正要点上挂在沈府门匾上的炮竹的都察院小兵,斥道,“你住手!”
小兵一怔,犹豫着回头,看都察院各位大人的脸色。
那些人没有看他,只看着洛金玉,等这一轮炮竹声停了,才纷纷上前来,道:“洛郎中,都察院规矩,凡是登门盘查,进门先放炮竹,驱赶邪祟,扬我院正气。”
“我从未听过都察院有这种规矩,”洛金玉皱眉道,“你们胡说八道,胡作非——”
“洛郎中!”开口之人正是前日里被洛金玉说得哑口无言的左佥都御史,他昨夜被上司同僚们安抚过后,如今重整旗鼓,占据高处,冷笑道,“你没听过的事儿多了。譬如,你必然就从未听过何为礼教礼数,方才昨日大闹我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