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结束今日公务,按时回家,进了小院,就见到沈无疾坐在凉亭中发呆。
沈无疾刚沐浴过,衣裳不是早上出门时那一身,换上了舒适便服,长发披散在背后,还是湿润的。
石桌上放着个鸟笼,里面的鸟儿跳来跳去地叫唤,却没能引起沈无疾的注意,他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眉眼间透着凛然冷淡。
洛金玉走过去几步,想叫他,却又担心自己会打断他的思路,便转身打算回房去。
“金玉。”沈无疾却忽然开口叫他。
洛金玉停下脚步,回过身,笑道:“还以为你在想事出神。”
“确实如此。”沈无疾也笑起来,一扫刚刚的凉薄之色,温柔道,“可闻见了你身上的香味儿,便是魂飞到了九天之外,也立刻就要飞回来了。”
一面说着,他一面起身,出了凉亭,快步迎到洛金玉面前,伸手去接他手上的油纸包,瞥一眼纸包上的印文,笑道:“又去买糕点了?”
“我看你很喜欢吃。”洛金玉认真道。
“你亲手买来给咱家的,咱家什么不喜欢吃?”沈无疾问。
洛金玉却问:“如此说来,你其实不喜欢吃这个吗?”
“……倒也不是。”沈无疾叹气,嗔道,“偶尔又当回了呆子。”
他一只手拎着糕点,另一只手去搀洛金玉的胳膊,亲热地拉着他去凉亭,“今儿天热,屋里也闷,等会儿才开饭,先来亭子里吹吹风。”
沈无疾将洛金玉拉去凉亭里,把他按着坐在石凳上,糕点放在桌上,自个儿也不忙着坐,先将自己没心思喝动的凉茶塞到洛金玉的手里,再拿起石桌上的扇子给洛金玉扇了起来,关切道:“是不是闷热了一身的汗?嗳,咱家心里揣着事儿,一时弄混了,以为今日你要值夜,会回来晚些,就赶着这时候沐浴了,浴房里此刻水汽儿还在,你且等它们散了再洗,否则湿漉漉的,又闷热闷热的,多难受。”
洛金玉忙道:“与你说过几回了,你要沐浴便沐浴,怎么还要刻意避着我的时候?”
两人都是爱干净的,沐浴得勤快,可不料,这事儿上也能起“争端”。
寻常的天气里还好,若是天冷或天热,争论就来了。
还是沈无疾挑起来的,他本想瞒住,却还是被洛金玉发觉了。
天冷时,沈无疾总爱抢着先洗,天热,就非让洛金玉先洗。洛金玉仔细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京城的冬日极寒,浴房里又不好直接放煤炉子,怕人喘闷过去,只能隔着墙烧炭供暖,脱了衣裳,总归还是凉的。沈无疾便先洗,洗完了,屋子里就暖和了。
夏日则是反其道而行之。
洛金玉不由得哭笑不得,又再度感念到这人的一片痴心真意,没有丝毫的作伪。
沈无疾只道自个儿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总还觉得这样不够疼着心尖尖上的宝贝,每回被洛金玉说了,嘴上敷衍应着,却永远不改。
反正,洛金玉又不能绑着他洗或不洗。
如今,沈无疾直接略过这话头,继续轻轻打着扇子,闲聊道:“今儿礼部有什么新鲜事吗?”
倒也不是他不知道礼部成天有些什么事——朝廷里上台面的事儿都得递交司礼监,不上台面的事儿则有东厂盯着,总之最后都是进沈无疾的耳朵里。
他就是爱和洛金玉说话,这话从洛金玉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神仙唱歌,令他心旷神怡,实乃每日繁忙恼人的宫务外一大好放松休闲的法子。
“你别这么站着,我不热,不用扇。”洛金玉不忙着回答,先忙着拉他。
沈无疾坐是挨着他坐下了,手里那扇子仍在打,笑道:“嗳,咱家习惯了伺候人,闲不住,你别管,说你的。”
洛金玉又是无奈,又是喜爱,摇了摇头:“你啊……”他想了想,笑容收敛起来,正色道,“前几日你忙,我就没和你说,我近日发现养孤院账目有不小的问题。我今日拿此事去问了侍郎大人,他却言辞闪烁,我想,这其中必然有很多蹊跷。”
沈无疾倒是半点不惊讶,笑了笑,道:“让咱家猜一猜,你们礼部侍郎是否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洛金玉点头:“我听他言语之间,就是此意。”
沈无疾先忙着问:“那他说话,可有得罪你?”
“倒无失礼之处,”说到这个,洛金玉又有些无奈,道,“礼部上下,都对我很客气。”忍不住轻声责备他,“本来也都被你的名声吓着了,你闲时又总是来接送我,故意在人前显露亲热,谁又敢对我不客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