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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怀璧(1 / 2)


最后一炷香也燃成了?灰烬。

覃瑢翀端坐在榻上?,望着手中的那一块玉佩,手指握得很紧,骨骼处都发了白,然而他却毫无察觉般的,只顾着看,半晌,才?从怀中取出手帕,将面颊上?的泪痕擦了去。

“抱歉,我失态了?。”

他的声音略带嘶哑,浓浓的倦意缠绕在他鼻息间,随着每一个字音而颤动。

不?久前,他听到虚风子说,顾华之已经离开了?濉峰派,如今大抵过着儿孙满堂的日子。

覃瑢翀那时候还很自私地想,不?知道是何许人也,竟然能与那个扶渠羽士并肩而行,能够奢侈地得到他全部的喜爱,将他从寂静的云端拉入俗世,让他甘愿染上?一身的红尘。

现在他知道了?。

没有别人,从来都只有他。

覃瑢翀又想,其实,如果真?如虚风子所说,顾华之离开濉峰,选择了入世,去爱他想爱的人,去做他想做的事,褪去一身的光辉,成为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那一个……对于他而言,是最合适不?过的结局了?,也是覃瑢翀现在真正想要相信的,虚假的幻梦。

顾华之想死在最好的年纪,在光芒的沐浴中,在花簇铺就的枕席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而,他死在了烛光熄灭的房间中,汤药的苦涩仿佛浸入了他的骨髓,又疼又苦,让他喘不?上?气来,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是很清醒的,意识到他将要辞世,便闭上了?双眼。

他应该是恨的,恨这身下的床榻,将他仅剩的光阴都蹉跎干净,在他死后又变得冰冷。

覃瑢翀按住胸口,近乎凶狠地,在衣襟处揉出了一片皱褶,却无法将疼痛感压下去。

像几十年前的那天一样,从此之后,顾华之就在他每一夜的梦境中扎了根。

“无论如何。”他看向面前的聂秋,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还有那位魂灵,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可能直到死都不知道顾华之经历了?什?么。”

阴火被撤下,从聂秋的角度望过去,一身大红喜服的生鬼将那些细细密密的丝线推了?回去,它什?么也没说,好像不止覃瑢翀一人陷入了回忆的泥沼,连它也再次重温了苦痛。

聂秋为覃瑢翀沏上了?一杯茶,虽然已经凉透了,覃瑢翀却还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茶杯递到唇边,仰起头,把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似乎想饮下什?么难以消解的愁绪。

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所有隐秘都已经袒露,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有一个疑问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解答。

他停顿片刻,坐在了覃瑢翀的身侧,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开口问道:“覃公子,我很好奇,那位和步家交好的姜笙姑娘,后来如何了??你之后可有听到有关她的传言?”

覃瑢翀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糟,思绪也是混乱的,还尚未从回忆中抽出身来。

但是聂秋必须要问,因为,覃瑢翀在这里,生鬼在这里,此时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聂秋突如其来的问题就像是平地惊雷,将屋内一人一鬼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身上来。

“姜笙吗?”覃瑢翀念着这个对于他来说显得很遥远的名字,捏了捏眉心,垂眸沉思了?片刻,并没有问聂秋为什么会对她感到好奇,“奇怪,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我记得她的戏唱得很好,我记得她穿着大红的喜服,我记得她发间的步摇,我记得……我记得她在大婚之夜,拔剑自刎,听说血溅了?一地,场面很凄惨,那位老爷进了?洞房之后就吓得赶紧退了?出去,让人进去收拾残局,成亲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再无后话。”

聂秋静静地看着一旁的生鬼,它垂手站在那里,表情近乎漠然,眼神麻木,察觉到聂秋的视线之后,它抬起眼睛,视线有一瞬的碰撞,随即又分离,四散而去。

“我以为你会取走一切关于你的记忆。”他放缓了?声音,唤道,“姜笙。”

“我也有不?想忘记的东西。”生鬼的眼神晦涩,鲜红的嘴唇轻轻一掀,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反而更显得泫然欲泣,它将所有的丝线都妥帖地收整好,轻轻回应道,“然而,覃公子现在所说的,并非我想要重温的记忆,它们都太冷,太苦,我不?需要这些记忆。”

“姜笙?”覃瑢翀喃喃地念着,转过头,在发现聂秋的目光并不是放在他身上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聂秋没有在和他说话,聂秋是在和他看不?见的魂灵,名为“姜笙”的魂灵对话。

他忽然理解了那个魂灵一开始提出的条件,为什么它想要取走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为什么它会说,它要取走的是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为什么它会说,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寥寥可数。

为什么他对姜笙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因为那是姜笙的魂魄。

覃瑢翀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他已经记不清楚姜笙的长相了,只记得她在戏台上,踏着碎步,挽袖抬臂,神情温柔而专注,嗓音圆润嘹亮,像玉石敲打在瓷碗里的声音。

“不?是无关紧要的。”他顺着聂秋的视线,望向他所看不?见的魂灵,认真说道,“姜笙,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你在戏台上的模样,我仍然记得你唱出的每一首曲子。”

姜笙却忽地笑了?出来,一阵阴冷轻柔的风拂过,她取出香炉中仅剩的香灰,将灰烬覆在身上?,隐隐约约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是步家的家纹,虚耗与“步”字组成的纹路。

“覃公子如今再对我说这些好听的话也没有用了。”姜笙盈盈一拜,覃瑢翀从她低垂的脖颈上?看见一道深深的伤口,里面的皮肉已经溃烂,她仍然穿着出嫁那天的喜服,头戴步摇,未曾褪下过,兴许也无法褪下,“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没想到再会时竟是这幅场景。”

她的声音仍然婉转,带着点戏腔,尾音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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