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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一草一木(1 / 2)


月色如银,照亮了一地疯长的杂草。

主院里空旷荒凉,招魂的白幡都七零八落,被风吹折了几杆,便死气沉沉地歪斜着。一个年轻姑娘坐在院中央,脚边放着一只木盆,掬着及腰的长发,回头望过来。

她有一头十分浓密的青丝,乌黑亮丽,沾水后更显出了一种湿漉漉的美感。这样一头秀发,却没有长在一位美人身上。姑娘的脸并无出彩之处,圆圆的鹅蛋脸,双眼略微下垂,至多算是白净。虽然看着自然舒服,但让人看过她的秀发、再看见她的面孔时,难免有些失望。

祁纵倒不失望,只在想这莫不是个女鬼,怎么大半夜的洗头。

他谨慎道:“打扰了,我在追……一只耗子,它偷吃了不少东西,刚窜进你家偏院。我一路追到这里,你有看见它吗?”

姑娘摇了摇头,道:“没看见。”

她声音轻柔,甚至有点怯懦。祁纵又发现她双眼通红微肿,似是哭过很久,还穿了一身全白的孝服,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道:“你是徐小姐?”

“啊,是我……我叫徐草。”

徐草不知道这少年是干什么的,小心翼翼地说:“夜已深了,公子可还有其他事?下次造访,烦请在青天白日,叩我徐家正门。”

“我白天敲过门,可你们没开。”祁纵见她低头抿唇不语,又道,“我是西蜀人,想买你们家的胭脂。但听说你们的作坊都关门了,不再卖货,就先住在隔壁客栈。半夜的时候听见响动,发现是只老鼠……”

他忽然问:“你为什么现在洗头发?”

“洗、洗头发?”

徐草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因为我这几天头发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祁纵问:“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味道。”

“啊?”徐草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一脸难为情,“只、只是点饭菜的馊味罢了,可能是我下厨时沾染上的,洗干净便好了……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便请回吧!”

徐草想要送客,不料这个夜半翻墙的少年径直走了过来,道:“我看看。”

徐草:“……”

徐草惊讶道:“看、看什么?”

她手足无措,发现少年还提着把刀,不由得更害怕了。徐草搬起木盆便要回屋,祁纵却拦住她,说:“你给我看一眼头发就行。我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不会害你。”

徐草犹豫道:“那……那您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叫祁纵。”

徐草的脸色变了。她立马闭口不言,绕过祁纵疾步进屋,就要把门关死。祁纵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在民间无异于洪水猛兽,只好赶上两步、把脚一伸,塞进了门缝里。

千钧一发之际,把房门卡住了。

徐草顿时没了主意,抵着门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纵只好坦白:“你不用怕我,我是来降妖伏魔的。”

徐草道:“前言不搭后语,你、你刚才还说来捉耗子!”

“啊?不是,这个……”

“那你刚才就是在骗人!”

“我,我是来捉耗子精的,耗子精行了吧?我来捉耗子精!”

祁纵头都大了,不会跟女人讲话。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徐草背后的头发里,突然张开了一张惨白的人面!

又是那张脸,藏在一头黑发中,咧开一个病态的笑容。它像是嘲讽一般,对祁纵龇牙咧嘴地一笑,然后迅速闭合。

祁纵直接抓起徐草的头发,道:“就是这东西!”

徐草尖叫一声,打翻了水盆。她还以为是耗子精爬到了自己头上,立刻拼命地捋起头发来。不过她从头到尾地顺了好几次头发后,都没碰到什么,不禁迟疑地说:“真的有东西吗?怎么、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祁纵凝神看了一会儿,无话可说。

的确,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张脸又消失了。

“呔!你是什么人?”

忽有人大喝一声,祁纵看去,就见一个坐着木轮椅的男孩从走廊赶来。他只穿了件中衣,瘦骨嶙峋,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干巴得连脸上都没什么肉了,双目中尽是明亮的怒火,正用力地推着木轮前进。

他的掌心好像搓破了皮,留下斑斑点点的血痕。

徐草呆了一下,忙抹掉眼泪,过去扶住轮椅。她小声说道:“阿木,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呀?”

“姐,我听见你叫了。”这男孩猛地咳嗽两声,裹紧身上的中衣,指着祁纵满是敌意地道:“他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家里!”

徐草不知该怎么回答,徐木更急了,道:“他是不是打你了?!”

“没……没有,是我刚刚被老鼠吓到,一时失态,才叫了一声。你别担心。”

徐草拍着他的后心给他顺气,尽力笑着说:“这个哥哥就是来捉那只老鼠的,有只大老鼠进了咱家院子呢,人家来帮忙,你别误会了。”

她怕弟弟再动气对身体不好,匆匆地瞥了祁纵一眼,又低头安抚道:“他不是坏人,你别急。来,听姐姐的话,缓口气呀阿木。”

男孩却因气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痛苦地一弓腰,吐出一口淤血。

徐草慌了神,就要去给他煎药,却被男孩拉住了。男孩吐血后,煞白的脸上反倒激出几分血色来,他重新看向祁纵,微赧道:“抱……抱歉,我被我姐的叫声惊醒,以为有人闯进来害她。”

他低头作了个揖:“我叫徐木,失礼了。”

人家这先兵后礼,祁纵也觉得自己翻墙不妥,再加上魔物已经不见,便点头致歉道:“对不起,我下次走正门。时候不早了,告辞。”

他转身向大门走去,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从芥子袋中掏出一只玉瓶。这玉瓶的色泽欺霜赛雪,透出盈盈灵光,瓶身上还画着精妙的蕴养符,一看便是最上乘的疗伤药。

祁纵从中倒出一粒仙丹,递给徐木道:“你身体不好,试试这个吧。”

徐木“咦”了一声,道句多谢,接过来就扔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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