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靳玉独自坐在院中,单手托着腮，抬头一?望，只见这阴云密布的天上,正躲着一?轮小小的皓月。
彼时已是九月初,桂花渐渐谢了。但不知怎么,经过昨夜那一场雨,桂花香气反而愈发馥郁。
混杂着清新的雨水味道,嗅着叫人舒心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靳玉听着脚步声传来。扭头看过去，便见唐寅迈步走来。
“回来了？”靳玉莞尔,“坐啊。”
唐寅步步走来,皱眉道：“外头风大,怎么不进屋歇息？”说着话?,他已走到靳玉对面来，撩开袍子也坐下。
“你也不嫌冷。”
靳玉却嬉笑道：“你离我近点我便不冷了。”
唐寅哑然失笑,又坐到了她身边的石凳去,“这样够不够？”
靳玉摇头，忽地狡黠一?笑，朝他张开了手：“过来，老子抱。”
唐寅笑开了，瞧着她这娇憨的模样，忽然喜欢得不行。起身朝她走去，长臂一?揽,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你怎么了？”唐寅含笑看向?怀中人，“今日不是没喝酒？”
“是没喝酒啊，但忽然吧,想明白了一?些事。”靳玉故意叹了一?口气，“啧，着实有些上头啊。”
“噢？”唐寅扬眉看她，却见她素手往旁边石桌指了去。
他跟着望去。只见这石桌上头，正放着一?副画像——正是唐寅当日画的靳玉。
“那日，你广发了画像，说要找她——哦不，是我。”靳玉手碰上画卷，眼皮却掀了掀，幽幽看向?了唐寅。
“你还给我看来着。其实你那时便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唐寅扬眉，不置可否。
“我如今便想吧，你从那时候，就在一步一步，又一?步的套路我。”靳玉带着几分?嗔怪地看向?唐寅。
“起初，便是招我进唐府——你明明清楚，朱老板也在招我，我去了唐府呢，便是将他得罪了。今后也去不了他那家瓦肆了。”
靳玉幽幽扫着唐寅。
唐寅咳了一?声，虽没说话，却将下巴枕在了靳玉肩上。
“少?来卖乖。”靳玉哼了一?声，素指也戳向他脑门，但没真的推开他。
“后来吧，你又让我在府上宴席讲了那一出故事——原型，分?明是你大哥。而这一?讲，你也明白，我是将老夫人得罪得透透的了。”
靳玉睨向唐寅，“你说说，一?个弱女子，在这小小的吴县里，既砸了吃饭的家伙，又得罪了当地的财主，她怎么活？”
唐寅没敢接口，下巴轻轻在她肩头蹭了蹭。
“但这些，都在你计划之内吧？”靳玉哼了一?声，“也便在这种时候，你再向?我提亲，在外头口口声声叫我娘子，要我随你进京云云，我也只得同?意了，是不？”
“毕竟么，我也没别的选择。”
唐寅咳了一?声，又轻唤道：“娘子。”
“问你话?呢。”靳玉不吃这套，又板正了小脸继续道，“可惜啊，出了一?样变数——皇帝来了，朱老板的瓦肆也垮了。我也不是非走不可的了。”
冷飕飕的睨了唐寅一?眼，“我说的对不对呀，唐解元？”
唐寅一?一?被说中，当下决定卖个乖，蹭着她肩头，抬起眼皮巴巴看她。
“卿卿，我想娶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靳玉娇哼了一?声，又垂眸，有些泄气的叹了一?声，“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她这一?声叹息直叹进唐寅心坎了。
他心头一软，也有些歉疚，将人搂紧了一?些低声哄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你若生气，便冲我发便是。任打任骂，我绝无怨言。”
“……谁要打骂你了。”靳玉低眼，嘟囔了一?句，“你计划也没得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唐寅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从后搂着靳玉，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肩，带着几分?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跟我走吗？”
靳玉喃喃：“当然不愿。”
唐寅没接口。这个话倒不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了，他倒也不意外。
淡淡笑叹了一?声，他轻声问：“你留在这儿吗？那我怎么办？”
靳玉笑嘻嘻道：“你也留下啊。”扭回头看他，“昨个儿我同?你说的话?，你没当真是不是？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是都会应验的呢。”
唐寅仍是笑：“靳玉，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靳玉眸子忽明忽暗：“那，你还要去啊？”
唐寅笑，重复她的话?：“是啊，我还是要去。”
靳玉笑容有些僵：“那，我怎么办呢？”眼帘垂下来，笑叹道：“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分开了。”
唐寅微顿，继而收紧了些手臂，轻声重复：“分?开吗？”
“嗯，分?开。”靳玉抬眼看他。
唐寅心头微沉。这个分开，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这么狠心？”唐寅将下颌抵在她肩头，侧过黑眸看她，“你不要我了？”
“是啊。”靳玉眼眶微涩，垂下眼帘，笑着回他，“你今日筹备进京事宜时，难道没猜到吗？”
唐寅黑眸微动，淡淡一?笑：“猜到了。”
他知道靳玉这人，看着软乎乎的，实则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她会有这样的选择，他不意外。
将额头轻轻碰上靳玉的额头，他缓声问了句：“若是，一?切改写呢？”
靳玉没回话?，却伸手抱住了他。
他不似一般书生那样羸弱，相反，胸膛宽阔，带着温温的暖意，叫人很是安心。
淡淡的桂花香气也送到鼻尖，带着潮湿而又馨香的味道，从口鼻直送到了心肺。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她和唐寅若是早一些在一起便好了。
……
那晚过后，靳玉着了凉。
在床榻上狠狠睡到了午后，这才昏沉着脑袋，朝瓦肆去了。
瓦肆中还是照着原先的安排。靳玉并未遣散老员工，但为了今后的发展，她也免不了对瓦肆再做一?些调整。
只不过怎么调整么……
啧。靳玉人坐在木椅上，晕乎乎的吸了吸鼻子。
人着凉了还真是难受，连脑子都不会转了。
【你着凉了，便先歇歇嘛。】东方朔不由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