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旁边处理事故的交警看他忽然倒下,好心过来问了问：“哎,你没事吧？”
他走过来时鞋底沾了血，在雪地里分外清晰。林亭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浓烈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胃部顿时一阵绞痛，疼得听不见别的声音。
那种粘稠的、微热的触感,如黑影一般倏然缠了上来。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里干干净净的。他掬起一捧雪胡乱擦拭,雪水化开后，皮肤阵阵发烫，那种感觉愈发明显。黑影像是长在他身体里，一旦触碰过,就再也摆脱不了。
交警看他半天不吭声,有点担心了,半蹲下来打量他：“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林亭背后满是冷汗,神经质地抠挖着手腕上的伤口，皮肉外翻时候带来的痛感让他清醒了点，他摇摇头，道了声谢：“我没事。”
警灯在雪地里无声闪烁，他艰难起身,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空荡荡的，楼层最高的那家还亮着一盏小灯，林亭还没走到单元门前,这盏也灭了。他靠在墙壁上休息了很久，才慢慢往楼上走。
这个点阿姨肯定睡了，他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后先把鞋脱了，厚厚的羊毛袜踩在地上没有声音，灯也没开，就这么摸黑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他就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腿缝间撕裂般的痛楚传来，被寂静和黑暗无限放大。他靠着门坐了许久，最后还是撑不住，像小时候那样，用双手捂住眼睛，把泪水压了回去。
手腕上的伤染红了袖口，他闻到味道，难以忍受地站起来，脱下弄脏的衣服，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医用酒精，木然地倒向伤口。
酒精接触创口的那一刻，他脑海一片空白，剧痛持续了很长时间，缓过来时，才感觉心里好受一点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睡觉。
念念大概是做恶梦醒了，在隔壁哭。他一听到声音，心又悬起来，赶紧起身去看。进门前还飞快用香皂洗了手，指尖都是清新的香气。
他打开小壁灯，朝床上看，声音温柔极了：“念念，怎么了？”
念念顶着小枕头窝在床角，一反常态的不搭理他，只是不住抽噎。林亭坐到她旁边，还想说抱她一下，她忽然爆发，把枕头用力砸过来，嘴里发出小兽般的嘶吼声。
疼倒是不疼，但林亭心里重重沉了一下。
念念像是回到了当初最开始那会儿，戒备、恐慌，暴躁，不肯听人说话。陈阿姨被吵醒，也赶过来了，见到林亭还挺惊讶。林亭说自己拍戏晚了，离这里近，就回来了，让她先去睡，自己留下来就好。
陈阿姨不放心，说自从治疗以来念念就经常这样，有时候要闹一夜的。
林亭摇了摇头，说：“没事。”他把念念最喜欢的玩具熊拿过来给她，结果被她连摔带打地丢到地上。
念念哭得满脸通红，小手上都是牙齿印，她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我不想出去，为什么一定要我出去。”
林亭胸口闷得厉害，半响才说：“对不起。”
他把念念完全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后背，帮她慢慢平复。念念在他温暖的拥抱下，有了安全的感觉，情绪好了一点，但一开口，还是抽抽搭搭的：“我喜欢在这里，外面都是坏人，我不想出去，哥哥，你也不要走了，我们一起躲起来……”
林亭把脸贴在她微凉的发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他没控制住，说话时带了一点颤音。念念比平常的孩子更为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林亭，小声问：“哥哥，你在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