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脚步声和铁骑声渐近。跟这密密匝匝的脚步声相比,连高耸的城墙,都变得薄得难堪。
宇文成都拳心黯握,看着?眼前脸色复杂、犹豫不决的将士,喝道:“快点,都是?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
有将士抬起了脚,出列站定了。宇文成都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六个。
他才?刚要出声,就听见墙上有声音猛的响起:“那将军怎么办?”
宇文成都定睛去看,是?未散尽的百姓,此时正扒着?墙头?,拧着?眉头?往下望着?。
见他看过来,有粗布短衣的高大?男子挤到前面:“我们问,要是?就这么几个人,将军怎么办?”
为将的,手?底下只有不到百人,对面是?成千上万的库莫奚援军,你怎么办?
宇文成都脸上线条绷紧:“死扛,争取出来的时间越多越好。”
“宇文成都!”陈彪咬着?牙,眼睛瞪圆,“这个时候你赶我走,你自?己带着?这么几个人在?这死撑?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把你当兄弟。”
“那你让我眼着?你找死?兄弟才?应该生死与共!”
“兄弟应该是?倚背之交,你入军的时候没背过什么是?军令吗?”宇文成都眼里燃起了一小簇火,“我是?把最放不下的东西交给?你了,这不是?情谊,这是?命令。现在?,带着?百姓南撤,你把他们护好了,我就不是?一个人在?战场上。”
陈彪没说话,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肩膀却忍得颤抖。
脚步声愈响,敌军正一点点的逼近。
宇文成都看着?垂头?不语的陈彪,心急如焚的一把薅过他的领子,低喝出声:“走啊!立刻,你不走,城中百姓依仗谁?听谁的指挥?他们若失了分寸丢了性?命,我在?这守城还有什么意义?”
“走啊!”
推攘之间,他忽然听见一声哽咽,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好像滴在?了手?上。
宇文成都抬眸去看,正好对上陈彪一双湿红的眼。眼里也燃着?光,笃笃坚定的,像誓言一样。他看了一眼逐步逼近的库莫奚军,然后一把反握住宇文成都向?外推的手?,嘶哑着?声:“你等着?,我把他们安顿好了,就回来找你。”
“你一定撑住了。”
宇文成都对着?这双眼,缓缓点了头?。
“一定活着?等我回来。”陈彪咬紧了后槽牙,纵身上马,“你休想一个人上阵杀敌抢军功。”
“千万要活着?。”
陈彪的声音散在?戍边的风里。
千万要活着?——
陈彪驱马到城门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宇文成都站在?旷野里,墨发翻飞,身姿利落,手?里捉着?血染的凤翅鎏金镗,像一座无人能?撼的高山。
看他回望,陈彪隔着?老远的距离,同他做了几个口型,然后一头?扎进了金钉厚重的城门里。
那口型好懂,宇文成都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陈彪说:“回去我要喝你的喜酒。”
一句没出声的话,却在?满沙场的腥甜气和猎猎凉风中,翻出了一点酒香。
就在?几日之前,他正和陈彪对饮,烈酒烫口暖心,他拍着?陈彪的肩膀,轻飘飘的道:“再挺一阵,家?里还有人在?等你呢。”
如今沙场之上,陈彪隔着?血山尸海,同他道:“你要活着?,回去我要喝你的喜酒。”
倚背之交同顿首,匣里金刀血未干。
他也想活着?回去。
谁人不知年华好?
但他只深深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正对着?乌泱泱踏来的库莫奚援兵。
他虽知道,却不可能?逃。
他守在?冀州城,让陈彪和其余将士疏散百姓,那叫护送。他若是?随队一起走,那叫送命。
无数百姓,两条腿跑的生风,也比不过蛮夷铁骑。他守在?这里,能?为他们争取片刻喘息的机会也好。
正思忖着?,就听身后城墙上猛然响起一道声音:“将军!我也请战!”
宇文成都回头?,认出了方才?挤到队伍前列,问将军你怎么办的粗壮男子。
男子对上宇文成都的目光,胡乱的一抹鼻子,上前一步道:“将军,我家?就我一个光棍,没人心疼不招惦记,贱命一条,也不跑了。自?请和将军一同上战场,死前也讨个英名。”
他话音刚落,身后又有几个男的挤了过来。
“我也一样,我们家?就剩我自?己了。”
“将军,我也要上。我妹子之前被库莫奚人所辱,官府把这事压了下去,我妹子就跳了井。我和库莫奚之仇不共戴天,这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子不能?让这群狗进我家?门,绝不能?忍!”
“将军...”“将军。”“将军!”
有百姓源源不断的从?将士身后挤过来,扒在?墙头?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