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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阮姑姑是个白切黑(1 / 2)


阮秀芝和其他村里女人不同,这个姑姑比城里人还城里人,和陈主任有点像。

阮文偶尔会想,阮姑姑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周姑父来历清楚,投奔亲戚后来扎根王家沟,阮姑姑好像是逃荒过来的,老家是哪里周建明都不知道。

反正他从小到大没去过姥姥家。

既没有爷爷奶奶,也没外公外婆,周建明偶尔还感慨自己过年收不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压岁钱。

当然,这两份压岁钱,阮秀芝都补上了。

可真要是逃荒过来的,也不至于和老家断了联系。

挺奇怪的。

不过人总是有一些不能说的小秘密,阮文没打算深究。

如今看到反常的阮秀芝,阮文忽然间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不追究,但是她也得知道真相,不然很容易懵逼啊。

阮文故作轻松,“姑你是担心我考不上难过,还是怕我考上后去读书没了工作,还得让你从地里刨钱给我攒嫁妆?没事我又不打算……”

“不是。”阮秀芝死死抓住不肯放手,“文文,听姑姑的话,不要去。”

阮姑姑的神色是如此的严肃,语气透着暮秋的悲凉,以至于阮文觉得在阮姑姑眼里自己这不是去参加高考,反倒像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阮秀芝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她竭力想要自己放松一些,“你现在有工作,一个女孩子家没必要去参加高考。”

她自以为的漫不经心,其实漏洞百出。

家里就两个孩子,阮姑姑一碗水端平,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偏向侄女,反倒是自家儿子粗糙放养。

阮文又不傻,身处其中还能感受不到阮姑姑的疼爱?

这句女孩子家没必要读书,不过是一句托辞。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可我想试试。”阮文像往常一样,抱着阮姑姑的胳膊,“我想试试看,您就让我试试嘛。”

女孩儿软糯的声音让阮秀芝心头一软,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怎么忍心看到这孩子伤心?

可万一考上了,要政审的话,那……

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她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难道真的,没办法隐瞒一辈子吗?

看着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孩子,阮秀芝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是年轻的兄嫂,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都快记不清了。

再度睁开眼睛,阮秀芝看着侄女,这孩子聪明,像她爸妈,“你想要考,那就试试看吧。”

或许哥哥嫂嫂在天之灵,会保佑他们唯一的孩子呢。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的段美娟到底没有再进去,她一路嘀咕着离开了。

周家婶子为啥不想要阮文参加高考,是想要亲上加亲,怕阮文考上大学后飞上枝头,看不上周建明?

不过这两人是表兄妹,没办法亲上加亲吧。

搞不懂。

不过就阮文那水平,就算是参加高考又怎么样?

浪费时间而已。

……

阮文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到了魏向前,他在会计室门口跟郭安娜说话。

“前两天看到报纸上恢复高考的消息,太兴奋了一直在打听消息,昨天忙了一天也没顾得来看你。”

郭安娜在魏向前面前少了几分颐指气使,温柔的能拧出水来,“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看你最近都瘦了。”

恋爱有多大的魔力?小公主都变成了绕指柔。

“小魏可真会哄女孩子。”春红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来。

阮文笑了笑,“姐夫也很贴心啊。”

前段时间刘春红生日,她老公送了块手表。

春红大姐嘴上埋汰男人不会过日子乱花钱,可这段时间没事就抬起手腕看时间。

有意无意都在炫耀老公会疼人。

魏向前听到说话声,余光看到阮文,触及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嘲弄,他心里蓦的一慌张。

总觉得在阮文面前,他像是一件衣服都没穿的国王,被看得透透的。

魏向前冲着两人笑了笑打招呼,等她们进去了这才温声嘱咐,“你先去忙吧,别累着。”

郭安娜也没留意到魏向前的欲言又止,“那你路上注意着点。”

明明是体贴的话,可魏向前并不那么喜欢,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体贴。

看着会计室的门关上,他这才放下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会计室里。

刘春红喝了口热茶,“小郭,你男朋友一大早来找你,不跟人多说两句啊。”

“有什么好说的,他又要干活还得准备考试,忙着呢。”

郭安娜不想耽误时间,她没打算高考,主要是今年考试时间太紧了,报纸上说是一个月后,具体哪天还没确定。

现在的中学教材是《工基》、《农基》,和高考压根不是一条路上的,怎么复习啊。

郭安娜都想好了,她明年再参加高考也不迟。

春红大姐听到这话笑了下,“又要干活还要复习,那够辛苦的啊,不过男同志有志气倒是挺好的,等到小魏考上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小郭你就能过好日子了。”

郭安娜脸上羞红一片,“八字还没一撇呢,刘姐你又笑我。”

邱爱梅推门进来听到这么一句,“高考啊,我娘家侄子侄女也要高考,犯愁呢,找不到书。”

春红大姐叹了口气,“那是挺麻烦的,要不回头去咱们厂的图书馆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点有用的书呢?”她家适龄青年中没有人要高考,不用那么心烦。

正在整理头发的郭安娜听到这话忽的想了起来,她都忘了问魏向前有没有复习资料,要是没有书,可怎么复习啊。

她还想着等魏向前考进大学,自己也跟着到大城市享福呢。

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小县城。

会计室里正热闹着,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汪常阳,他径直走到阮文的桌前,“我托人在省城买了这套书,兴许对你有用。”

单亲爸爸看着面露错愕的年轻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

“好。”

等阮文彻底回过神来,汪常阳已经离开了。

黄色的封皮上是工工整整的“数理化自学简要”几个大字,阮文翻开看了眼,内容不要太熟悉。

黄厂长的速度可真快。

可汪常阳……

“阮文你也要参加高考啊,你脑子灵活说不定能考上呢。”春红大姐笑着打趣,“这个汪常阳也真是的。”

之前厂里组织读书会,阮文写的读后感发在了厂报上,汪常阳就经常找人讨论读书心得,没事还会请阮文去参加读书会。

看得刘春红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你要说汪常阳没意思,跟人家单身女青年走的那么近,没事还经常借书给阮文。

可你要说有意思吧,都是在大家眼皮底下,不外乎是借书还书分享读书感悟,从没约阮文出去约会过。

刘春红觉得可能自己真的老了,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

“小汪送的这是什么书啊?”邱爱梅家里有人要高考,对这件事更上心一些,一扭头看到书名,老大姐两眼放光。

“阮文,这书……”

书被郭安娜抢了去,“这是高考用的吧,反正阮文你也考不上,要不这书卖给我好了。”魏向前承了她的情,回头等他大学毕业自己就能离开这小县城。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

邱爱梅翻了个白眼,现在考生多书少,就算是去省城买怕是没门路都买不到,她想的也就是借这书看看,反正两本,阮文也不可能同时看,她让娘家的孩子抄一本书,用来复习。

好歹沾着数理化的边儿,多少有用。

就这邱爱梅都想着怎么措辞呢,郭安娜倒好,直接说人考不上。

“好啊,一千块钱卖你。”

郭安娜眼皮直抽抽,“你抢劫呢!你咋不说一万块啊。”

“你要是能拿出来一万块,也行啊。”阮文笑眯眯的模样,“你这不是没那么多钱嘛。”

郭安娜原本是想要买下这套书送给魏向前,哪想到阮文故意刁难,她气呼呼放下书坐了回去,不愿意看阮文。

俩年轻姑娘这么一吵,邱爱梅也不好开口,只能另寻机会。

她原本打算午饭的时候请阮文吃饭,看能不能借一下书,没想到午饭的时候阮文没急着走。

“梅姐,这书我先借给你上册,你让家里人尽快抄一份,等回头再把下册借他抄,你看怎么样?”

阮文没想到,黄厂长速度这么快,更没想到汪常阳竟然弄到了一套。

其实阮文完全不需要这套书,不过既然有了,那就得好好利用。

她不介意做个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用这人情呢?

“哎呀阮文你让我怎么说才是,两天,两天就行。”邱爱梅激动的语无伦次,去省城买书固然是一条路子,但万一买不到呢?

能抄书就先抄书,顺带着还能先学习一遍呢。

“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邱大姐也不打算吃饭了,准备现在就找辆自行车赶紧把书给娘家那边送过去,时间宝贵啊。

“等明天,大姐请你吃饭。”

“都一个办公室的,梅姐你说这话实在是太客气了。”

邱爱梅心怀感激的离开了,阮文把上册书锁在了抽屉里,这才去食堂吃饭。

她特意去找了汪常阳。

上午送书的时候汪常阳怕被会计室的几位大姐笑话,匆匆离开。

这会儿才得空解释,“我一个同学在省城的新华书店工作,前段时间我问他借书,所以这次出了书他打电话问我需不需要,就给我留了一套。”

听同学说,这套书昨天在新华书店上架,一大早的书店外面就排起了好几里地长的队伍。

这年头,谁家没有个当知青、工人的亲戚?

这虽然不是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但内容是一致的,更简化了,两块钱的书大家勒一下裤腰带怎么也能买得起,自然不能错过。

阮文惊讶,“那这书昨天才上架,你怎么这么快就拿到了?”

汪常阳笑了笑,“我让书店的同学把书送到火车站。”

他还有个在火车站工作的同学,把书捎到了安平县,汪常阳去车站拿书。

总比邮差慢悠悠的送快了一些。

刹那间,阮文看汪常阳的眼神都变了,“你脑子真好使。”

这不就是现代物流的雏形吗?

但凡再有点生意头脑,说不定日后国内的物流发展史都能改写呢。

“能帮到你就行。”骤然间被夸奖,汪常阳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最开始的确对阮文有点心思,当初被拒绝也挺难受。

不过汪常阳慢慢想开了,自己死了老婆带娃的,娶人家一个大闺女是挺委屈人的。

后来因为读书会又和阮文有了交集,汪常阳觉得阮文聪明好学有见地,男女之情的喜欢变成了纯粹的欣赏。

这次同学问他要不要留一套书,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阮文。

“大学是一种美妙的人生经历,希望这套书能对你高考有用。”他一直很怀念大学时代的生活。

阮文也没再客气,“书送给了我那我就自行处理了,回头给你分红。”

要不是郭安娜今天上午那一番话,阮文还真没打算用别人送的礼物挣钱。

不过,她按照汪常阳入股好了,会分红的。

“什么分红?”汪常阳不太明白,他有时候都听不太懂阮文的话。

阮文正要解释,有人喊了她一声,“阮文有人找,厂门口。”

谁找她?阮文一时间想不出来,“回头再跟你说,你慢慢吃。”

她三两口把那羊油饼吃完,抹了下嘴往外去。

正值午饭时间,二棉厂门口冷清的很。

阮文看着站在那里的身影,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同志你找……”

看着转过身来的人,阮文有点懵,“谢蓟生,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真的是谢蓟生。

两个多月没见,谢蓟生觉得阮文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下巴尖了些。

“托朋友搞了本书,想着你可能用得着。”谢蓟生把书递了过来,“希望对你有用。”

封皮上,是端正的“数理化自学简要”七个大字。

阮文眨了眨眼,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你怎么也搞来一套这个?”

也?

年轻姑娘的措辞让谢蓟生皱了下眉,“原来有人送你了,那……”

他缩回手去,可阮文手更快,“我又不嫌书多。”阮文莞尔一笑,“送我了那就由我处理,谢啦。”

再来一套她觉得也行,这书能挣钱啊。

阮文的生意经彻底激发,她不投机倒把,就是赚点小钱而已。

谢蓟生看着她一脸狡邪的笑,神色也舒缓了下来,“嗯,你好好学习。”

再没有其他话。

“知道了。”阮文抱着书,“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拿人手短,阮文觉得有必要请人吃个饭。

“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忙。”男人直接拒绝,只是阮文觉得他转身时似乎笑了下。

有什么好笑的,请人吃饭的钱她还是有的好吗?她可是隐藏的万元户!

回到会计室,阮文总算知道了谢蓟生笑的原因。

陈主任指了指阮文的嘴角,“馋猫。”

那里有几个黑芝麻,贴在阮文嘴角像是黑痣。

格外的搞笑。

阮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想要把自己埋到地缝里去。

谢蓟生个混蛋,他就不能吱一声吗?就知道看她的笑话。

……

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正式登报前,早就有印刷人得到了消息,黄厂长只是其中之一,再比如上海某出版社的编辑也觉得这是个机会,他着手去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然而纸型没了,想要印刷这十七本书是何等艰难?

只能先组织工人印刷一本《代数》,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宣布恢复高考后,《代数》进入了上海新华书店,成为哄抢一时的紧俏货。

而在北方某省会,一套两册定价两元的《数理化自学简要》同样脱销。

黄厂长完全没想到,十万册《简要》就这么没了,他连忙向上面申请打报告批纸张,打算组织工人继续印刷。

短短时间内,南《代数》北《简要》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复习材料,等这消息传到安平县,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

王家沟的知青们没弄到太多的复习材料。

唯一好运的是祝福福,她小姨妈托关系帮着弄到了一本《代数》,寄给了外甥女。

尽管只有一本,这也让王家沟的其他知青羡慕,当然这并不包括王春香。

王春香一直跟着阮文学习,那一套丛书她早就看过了,最近在翻来覆去的做阮文出的题目。

王春香觉得自己学的还挺多。

她一点也不羡慕祝福福。

八个人只有一本《代数》,祝福福就算是有心借书给人,却也不知道借给谁才是,到最后谁都没借,这让段美娟指桑骂槐了两天,觉得祝福福表面大方实际上再自私不过。

王春香把知青大院的事情跟阮文说,“美娟总是说这个自私那个自私,可是她家里每次寄来东西,她都是一个人藏得严严实实的,从来不跟我们分享。”

阮文笑了起来,这不是典型的老双标嘛,我自私我的,但你们对我得无私。

欠社会毒打。

“别管她,我让你记的成语背的怎么样了?”

王春香主动地背诵起来,末了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我背的都对吧?”

她白天干活的时候都想着学习呢。

“嗯,没错。”阮文拿出了《简要》,“交给你个任务,把这本书带回去,让段美娟看见,小心别让她撕了。”

王春香顿时紧张起来,“那她问我从哪里来的怎么办?”

“实话实说啊,就说从我这里拿的,花了两块钱呢。”

王春香一脸为难,“我没钱。”

“傻丫头,我又没跟你要钱。”阮文戳了下王春香的脑袋,“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或许到时候就能成为她的助力呢?

王春香小脑袋转的慢,临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想要赚美娟他们的钱。”

“对啊。”

不止是段美娟,其他知青的钱阮文也打算赚一笔。

有钱不赚是王八,跟这些不太熟的知青讲什么情谊?

……

王春香是个好学生,严格执行阮老师的任务,她回到知青大院,生怕段美娟看不到,很是用力地把书丢到了床上,然后出去洗漱。

等洗漱回来,王春香发现书还在那里,段美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看见她床上的书。

啊,这可咋办啊。

王春香慌了,总不能再跑到阮文家问她怎么处理吧?

僵硬地站在那里的小知青一时间手足无措,这让刚端着脸盆从外面回来的赵胜男费解,“你咋了?”干巴巴的站在这里,像是快着火的木头桩子。

“我的书,我的书不见了!”

王春香急中生智,“我刚才明明把书放在桌上的,出去洗漱再回来就没了。”

她一脸的紧张,让赵胜男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书啊?”

躺在床上的段美娟登时坐了起来,“王春香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你的书吗?”

宿舍里就四个人,上下铺。

祝福福在上铺没下来,书偏生没了,那不就是说自己偷了吗?

“不是,我就是……那书很贵的,我弄丢了怎么赔人家啊。”她在桌上翻来翻去,连桌子底下都去看。

赵胜男也帮她找,一转头看到王春香床上有本书,她指了指,“是不是那本?”

小知青连忙过去,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封皮朝外,刚巧露出了书名,“对对对,就是这个,吓死我了。”

她这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让段美娟和赵胜男都嗤笑了一声,等看到王春香怀里的书的名字时,两人笑不出来了。

“你从哪里搞来的《简要》?”

“对啊,这书不是省城都很难买到吗?”

段美娟让家里人去弄一本,死活没搞来。

洛阳纸贵,一书难求。

王春香怎么会有?

就连在上铺看书的祝福福听到“简要”这两个字也探头看了眼,这本书最近很畅销,可惜后妈不会给她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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