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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2 / 2)


“我就把她以前翻过的旧账都复述了一遍,中心意思就是我哪儿都错了。这总够有诚意了吧!完了你知道她说啥吗?”

“她很生气地说我认错态度不行,我俩就这么算了。”

说到这,赵绿帽突然哽住了喉咙似的,停住了话头,自嘲地摊了摊手。

楚纵和裴钱都没说话。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赵绿帽说这些,知道赵绿帽心里不好受。

三人里楚纵和裴钱都不会安慰人,楚纵是不说人话,裴钱是不爱说话,最会说话的那个自己倒先消沉了。

裴钱平日里总咧张扁心形的嘴傻乐,这时却不乐了。他伸出白胖的手,神神秘秘地从他黑色笔袋里抓出个又土又俗的抽绳红福袋,霍地按在赵绿帽手掌上。

“借你几天,驱驱霉气。”裴钱搓着胖手,两只细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赵绿帽见着这干瘪的红福袋,呆愣了一下,笑骂着还回去:“滚你妈的,这么土的平安符谁稀罕!”

心里却有所触动。

这红福袋他熟。是裴家长辈给裴钱这个一代单传的宝贝保平安的。

福袋里不是什么纸造物,而是一枚开了光,念过楞严经的硬币。往细了说,是一枚29年北洋造光绪元宝。

裴家长辈祖籍温州,靠炒房中道起的家,信钱不信佛。他们不知怎么想的,愣是要凭个旧钱来保平安,还差裴钱随身携带。

裴钱一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就是个胖子,也是要脸面的。他带个半点不时髦的红福袋颇觉丢脸,又不敢真丢了挨裴爹一顿揍。最后自个儿偷偷折中,藏进了密不透风的笔袋里。

从初中到现在,就这么一直带着。再怎么土,也该带出感情来了。

裴钱被拒绝,只好慢慢吞吞把福袋塞回去了。

倒是赵绿帽被裴钱这么搅和,酝酿好的委屈差点走光了,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情绪:

“其实这事都过去两个月了,大清早的也不该这么矫情。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原以为她是不喜欢网吧,不喜欢我打游戏,怪我踩了她的讳忌。”

他一脸不是滋味地嘀咕:“那男的又凭什么?”

无怪赵绿帽如此迁怒。他前女友也是他初恋,对初恋的印象总是要深刻那么一点。况且赵绿帽嘴上口花花,层层剥到最里面,还跟他这张脸一样老实。

谈恋爱那段时间,他为了女友一度放弃去黑网吧打街机游戏,并且冒着被他爸暴揍出满汉全席的风险,在洗衣机桶自洁的时候偷偷玩家里的电脑。

还对楚纵和裴钱吹嘘他是时间管理大师,得了楚纵一句批语“不然你还把自己脑子塞桶里一起转吗”。

失恋的那天,他失魂落魄地把楚纵和裴钱喊出来,拉他俩打《拳皇97》,然后默不作声用八神庵把楚纵的神乐千鹤和裴钱的草薙京虐得死去活来,足足赢了五十多局。

完了以后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脸嘚瑟地回去了。

昨天遇上伤口撒盐,两个月前没完全解决的郁闷一下子全发泄出来了。

“凭他长得帅?”裴钱想到一个他可能会接受的答案,笑呵呵道。

“屁个长得帅!”赵绿帽怒拍了一下裴钱的大腿,睁大眼睛瞪他,“那也叫帅?乖乖,别说楚哥了,你都比他帅一百倍!”

裴钱揉巴揉巴后脖子,眉头扬得尤其困惑:“比我丑一百倍,这是得多丑?”

还把自己骂上了。

没掺和话的楚纵一巴掌扇在赵绿帽头上:“适可而止吧你!你不和自己比,和裴钱这清白人比什么?”

又照着裴钱的光头拍下去:“他不要脸你还帮着他扔!就你这猪脑子,回炉重造都救不了!”

赵绿帽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摆手摆得欢快:“和我有什么好比的,我不一向是我们仨的门面担当吗?”

裴钱肥手捏着圆下巴,瞅瞅他的脸,再瞅瞅楚纵的脸,末了,伸出两根手指掏起了耳朵。

这会儿连他都觉察出赵绿帽的没脸没皮了。

赵绿帽酸溜溜地又说:“那男的后面还跟着俩小弟,瞅着挺威风,明白人瞧了就知是空架子。都说人以群分,依我看,这仨瓜俩枣都是些歪瓜裂枣!”

楚纵看出这厮自个儿已经好差不多了,冷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在这编排人家!”

赵绿帽还想故作一会儿忧伤呢,听见这话,没忍住抱怨:“别提了,我最近尿黄得都照不出我这张帅脸了。”

饶是楚纵都快被他陡转的话题搞蒙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还假的不成?”赵绿帽理直气壮地尖起嗓子,压根不害臊。

楚纵损他:“哟,让你喝水你不喝,报应来了挡也挡不住。”

赵绿帽忽的意识到后面还坐着封梧,又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咳,楚哥,意思是这个意思,再说多让人不好意思?您快别多说了,给兄弟一点面子。”

“让说的是你,不让说的还是你。”楚纵嗤笑:“猪都没你这毛病!”

和楚纵仅一桌之隔的封梧折着手臂,曲起手指抵在下颌,浏览着桌面上摊开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没有参与话题。

他很清楚,这是他这个外人插不进去的。赵绿帽偷瞄过来,他就当作没有察觉。

他和楚纵离得那么近,然而,一张无形的网横亘在他与楚纵的世界之间,阻隔了更深一层的交集。

封梧把手伸向桌角,擎起立在那里的黑色保温杯,几条青色的筋络仿佛从哑光的黑色杯身延出,切过他指节冷厉的凸起,蔓到手腕。

他用力拧开杯盖,将杯口凑到唇边。杯里的是刚灌入没多久的白开水,很烫。热气蒸腾,掩住了他的表情,却加重了他五官轮廓的着墨。

他倾覆杯身,喉结滚动,唇线绷直,垂落的长睫疼痛似的隐忍地颤抖,眼睫细密的阴影和眼下睡眠不足的乌青重叠在一起,水雾朦胧中,勾勒出忧郁的特质。

封梧喜欢滚烫的白开水淌过喉咙的灼烧感,喜欢这超越了一切,在刀尖起舞的存在感。楚纵之于他,也是如此。

至于喉咙烫伤的危险,那不重要。

此时此刻,没人关心他喝什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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