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骂骂咧咧走了，断掉的麻绳和扁担便就这么忘在了地上。
因为木桶骤然摔下来的缘故，有些长势喜人的翡翠白菜都被砸坏了、可怜兮兮地软在地里，一些人见状想上前把东西捡起来，然而那味儿实在太冲，太监们面面相觑始终没人愿意，戚向玉见到这一幕，突然想起来：
“欸小重啊，他不是说那是什么贵妃要种的嘛，就这样把工具丢下，会不会被找麻烦……”
“管他去死。”
赫湘重极低地念了一句，戚向玉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仰起头，笑得阳光灿烂：“王公公有很多朋友，相信一定会有人替他收拾，不忍心他被贵妃娘娘怪罪的，神仙姐姐你就别操心了。”
“喔，好的。”
戚向玉本来也没有关心那个人的意思，随口一说也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方才还零零散散站着看好戏的太监们忽然凑在了一起，他们中间的一个人正抄着大铁勺往外舀着什么。
“他是……”
“哟呵”那人在自己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撩起眼皮望过来：“这不是七皇子殿下么。”
虽然他的语气绝对算不上敬畏，然而这话还是让戚向玉眼前一亮：
“欸小重，这个人知道你是谁啊！”
戚向玉想的很简单，如果赫湘重是因为别人把他当作了普通小太监才欺负，那点明了身份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虽然可能和小重隐藏身份的心愿背道而驰，但他这已经当众说出了口，也改不了了不是？
然而，那个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戚向玉眉头一蹙：
“七殿下，您身份尊贵，这饭您就不用吃了吧？”
他笑着合上盖子：
“这都是些厨房里剩下的萝卜和番瓜，一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而已，和您平日吃的山珍海味差远了，您高抬贵手，留给奴才们饱腹吧。”
身后人顿时哄堂大笑，有好事者捧着自己热气腾腾的碗，假惺惺替他“打抱不平”：“李公公，他好歹还替王德浇了粪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赏他一口呗。”
“不不，怎么好让七皇子殿下吃这种东西呢，这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吃的不是么？不敢不敢。”
他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却是肆无忌惮地表露出轻蔑，在他们的一唱一和下，倒显得什么也没做的赫湘重是刁难人的那个了，看到他一声不吭，像是被挤兑惯了的样子，众人多是幸灾乐祸，但也有深感不公的：
“那个……”一个人面团白净的小太监弱弱道：“你们不能这样，好歹七殿下也帮我们做了那么多活……”
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推了一把：“呵，你算什么东西啊！堂堂皇子，用得着你去同情？”
小太监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戚向玉看到这一幕大惑不解：
“小重，他们在做什么呀，明明知道你是皇子，怎么还这么有恃无恐？”
她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就算是玩笑，这也太过分了点吧？
“神仙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因为我有那个人的血统，就把我当皇嗣看待的？”
赫湘重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神是真的蠢，想法这么天真，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原、原来他们都知道的？所以那个找你茬的王德也是？”
戚向玉睁大眼睛，怎么会这样呢，她对先古时期的了解只有系统数据库的资料，在那份年代久远的记录册上，她所了解的就是皇权至上，根据那些严肃刻板的描述，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赫湘重也是和赫宝莲他们一样、有着不容置喙的权力的，可现在看来……
戚向玉越想越羞愧，亏她之前还为自己会灵活变通洋洋得意呢，怎么真到了实践关头，一下又困在理论层面出不来了呢？
“哎呀，七殿下啊，”赫湘重走到锅边，那里最后一人正把勺子从自己碗里拿出来：“不好意思呢，可巧不巧、您来了就正好就没有了，您不会连这点剩饭都要和奴才抢吧？”
他还故意举着自己的碗在赫湘重眼前晃了晃，戚向玉看着大锅里零星几块残渣，认出来这人似乎是刚刚扶着王德去换衣服的那个，不由喃喃：
“小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赫湘重闻言默了默，微笑道：“不，怎么会呢，神仙姐姐不用担心，我还有糯米糕不是？”
他没有理会那太监的冷嘲热讽，将最后几颗萝卜丁捞起包进布里，径直离开，乌黑的额发垂下来，掩住了一瞬间的面无表情。
产生这种后果，归根结底还是他能力不足，若是能早些发现这个“神”的常识缺失，若是他能强大到从一开始就让这些人不敢接近，若是……
“小重，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赫湘重定了定神，语气平和：“去花园捡一些柴火。”
“柴火？”
戚向玉不太懂：“花园里有柴吗？……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将来要称帝的命运之子，这个年纪不应该读书或者练武？
赫湘重疑惑地看了玉石一眼：“因为马上要入冬了，屋子里又没有炭，会很冷的。”
“唔。”
戚向玉捶了捶脑袋，她这傻子，又忘了，都说了人家和寻常书上读到的皇族不一样，孤孤零零一切都要自力更生，她怎么就记不住呢？
这下她也不去问为什么刚才不在张公公那里顺手拿点柴草回去了，眨巴着眼睛看赫湘重脚步轻巧地绕过灌木，拐进一条鹅卵石小路上。